祝燕隐毫不留情:“你不敢想就对了,你若是敢想,才是真没得救。”
谭疏秋被噼里啪啦地训斥着,没话说,继续维持霜打老茄子的倒霉姿态。
“反正你今晚必须得回去,将所有事情处理好。”祝燕隐警告,“还有,不许再打着我的名号。”
谭疏秋不死心,声音嗡得像蚊子叫:“那、那万仞宫的名号呢?”
祝燕隐斯文与他对视,你自己说?
谭疏秋悲痛更上一层楼。
但再悲痛也没办法,祝二公子看起来没有一丝通融的余地,还凶得很,他也只好吩咐弟子收拾行李,准备连夜下山。
祝燕隐站在门边,看着他垂头丧气地飘来飘去,活像个被抽空精气神的魂,时不时还要哆嗦一下,像是怕极了即将要面对的事,又不大忍心,便提醒了一句:“那四个人还没回大队伍。”
“我知道。”谭疏秋点头,“武林盟此行餐风宿露,他们都吃不得苦,所以在路上就商量着要去喝花酒,再乘游船沿白龙江东行,最后骑快马自临州官道北上,与其余人汇合。”
这样确实会快许多,舒服许多,但花费也要高上许多,银子都是谭疏秋付的——没错,他就是传说中那个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的傻子,简直越想越悲从中来。
祝燕隐见此人居然还不开窍,只好继续教:“你只想瞒着谭帮主,免得他知道真相后伤心,那有什么必要非得说自己迷路,在迷路和万仞宫之间,难道就找不到第三个借口了”
谭疏秋:“啊?”
祝燕隐:“好了,你走吧。”
谭疏秋似懂非懂,可又不敢:“那万一他们四个回来呢?”
祝燕隐噎了一下,也是服:“那群人将你丢进枯林迷阵中,说到哪里都不占理,现在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却还要怕他们,难道不该是他们怕你?”
谭疏秋一想,好像也也也对。
于是他提出新要求:“不如祝兄先假装成我爹,听我排练一遍借口,就说他们结伴去狎妓喝酒,我不屑同流合污,所以愤而折返,如何?”
祝燕隐被这天降儿子雷得不轻,迅速打发家丁将谭疏秋塞进马车,轰隆轰隆送走了。
厉随突然在屋顶轻笑一声。
祝燕隐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眼底有些惊讶。
厉随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一阵子,也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此时看着月光下雪白的一蓬,突然就有了闲情逸致,问他:“若谭疏秋回去还是假借你的名号呢?”
祝燕隐很笃定:“他不敢。”
厉随眉梢一挑:“为何不敢,你还真能杀他不成?”
祝二公子心想,我是不能,但你能。
厉随猜出对方的想法,也未多计较,反倒继续笑起来。
他的五官其实生得并不凶悍,相反,挺英俊周正,是个走在街上会被婆婆婶婶夸赞好看的年轻人,但平时就是太没有表情了,又总是一身漆黑,杀气腾腾的,所以整个江湖才会将他与凶神恶煞联系起来。此时在月光下一笑,怎么说呢,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好看,不再像话本里的杀人大反派,像某种妖怪,只在黑天半夜出现,唇红齿白,专门勾人心魄的那种。
厉随问:“你在想什么?”
祝二公子总不好说我在感慨你的色相,万一被打了呢,只好扯一句:“我在想武林盟。”
厉随点点头:“上来。”
祝燕隐差人去找梯子,攀上房后才发现,屋顶上还散滚着几个小酒坛:“你喝酒了?”
“没醉。”厉随本想丢给他半坛,后来想起江南阔少毛病多,便自己饮了,“这是今夏最好的霜染。”
祝燕隐很喜欢这两个字,霜染,烟凝远岫列寒翠,霜染疏林堕碎红,是有意思的。
厉随看了他一眼:“你喜欢武林盟?”
祝燕隐想了想,回答:“我喜欢书里的武林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