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平十八年十二月的怀荒镇, 天气正寒。
初八这日, 辰时开始下雪, 正午时分刚停,到了申时,风里又夹带了盐珠似地雪花, 地上积雪足足积了半尺厚, 镇上人迹寥寥, 大部分人人都躲在屋里烤火取暖。将军府上内外上下, 皆是忙忙碌碌的。秦宗言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 各房女眷则命下人清扫上房,准备年节事宜。
高氏穿着轻薄的襦裙, 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内对着年节的账册, 一面翻看着今年的支出, 一面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亲娘的唠叨, 高氏的嫂子卢氏低头坐在下方,身上倒是穿着新衣, 但款式是十来年的老款,衣服上还有深深的折痕,显然是压箱底的衣服。她年纪只比高氏大了五岁,但看着比自己婆婆年纪还大,满脸愁苦。
芙姬见女儿有一下没一下应着自己, 不由心头火气, 扬声问女儿道:“小七听到我说的了吗?”小七是高氏的小名, 高氏是庶女,在家只按排行叫着,芙姬也没有给女儿取小名,只小七小七的唤着。
高氏漫不经心道:“听到了。”
“那你怎么想?”芙姬问女儿,她打小就被父母卖入高府,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芙蓉这名字还是给高氏父亲当妾后,高氏的父亲给她取的。她早年还算受宠,生有三子二女,可惜长大成人的只有一子一女。高氏的父亲在两年前去世,他去世以后,芙姬和她的儿子就被主母用一千贯私钱打发出高府,连孝都没让他们守。芙姬跟儿子一商量,干脆收拾家当来投靠高氏。
高氏看在生母的份上,勉强收留胞兄,自己出私房给胞兄置办百亩田地,如果他肯用心经营,也不愁吃穿。可是高氏的哥哥从小被生母宠坏,好逸恶劳,哪里肯待在什么都没有的农庄种地?整天磨着生母,想让高氏接他进秦家享福,要不就想把他女儿塞给高氏的儿子,高氏对兄长厌恶至极。芙姬看着镶嵌在窗上的水晶窗,眼底闪过心疼,这么罕见的大块水晶居然被女儿用来镶嵌窗户,真是暴殄天物!
“什么怎么想?”高氏抬眸看着母亲,“他这是会算账?还是会写字?等他把一本诗经读通,我再考虑给他置办个商铺。”高氏是庶女,在娘家时只在女学学了几年,可她刻苦用功,求着嫡姐好歹学完了诗经,又让嫡姐给自己讲了一本论语。阿兄在族学,有正经先生教导,读了那么多年,却连本诗经都读不完,他怎么干什么?高氏连良田都不敢给他买,就买了几亩刚开垦的新田让他折腾,算折腾光了也不心疼,她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芙姬气道:“哪有你这么贬低你哥哥的?你就这么一个哥哥!”
高氏扬眉看着母亲:“他要不是我哥哥我能管他?你说的琉璃窑,还不是秦家的产业,是家里五娘的私产。”原来高氏的哥哥看上了谢知的琉璃窑,想让高氏送他去琉璃窑干活,才让母亲来找高氏。高氏暗忖,你们眼光倒是好,一眼看中了秦家目前最赚钱的产业。
这几年谢知的琉璃窑,靠着那可以按在窗户上的琉璃水晶片赚的盆满钵满的,谁不眼红?奈何人家搭上皇家路子,跟皇家一起做生意,就是平城勋贵再眼红,也不敢跟彭城王抢生意。这产业就是高氏自己都插手不进去,别说是把自己不学无术的哥哥放进去,她要有这种好机会,为何不给自己儿子?
“她都是秦家的媳妇,哪来的私产?”芙姬反驳女儿,“再说你哥哥好,不是对你也好?你就这么一个哥哥,将来你还不是要指望他——”
高氏抬手打断母亲的话:“我自己有儿有女,不指望他来给我撑腰。”她听腻味母亲的话,什么哥哥好了才能提携她,她将来也好有依靠。可惜她长这么大,只有给哥哥收拾烂摊子的份,从来没享过他的福。自己儿女聪明健康活泼,夫家强盛,根本不需要依靠一个不成器的哥哥,“阿兄年纪也不小了,你让他好好经营手上的农庄,有了积蓄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