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异。
葬礼有些匆匆忙忙,但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甚至可以说是体面而庄严的。毕竟操办这一切的是薄遵。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他依靠着墙角,久违地点燃一支烟。
不,他没有这个瘾,也并没有感到什么激烈的情绪起伏。他只是莫名觉得自己需要这样一支烟。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他的视线垂下,看到一边的袋子里摆着几瓶酒。是祭奠的礼物,很适合沉夜。她活着很少克制,总是一种纵容自己的**枝叶蔓延肆意生长的姿态。
烟抽了两口,薄遵掐灭了。
他没有烟鬼常有的那种用力地吸上最后一口才摁灭火星的习惯。他对这一类享乐是毫不留恋的。
他开始收拾东西。分门别类,有条不紊,钟表的每一个针脚都记录着他的稳定和秩序。最后是琐碎的事情。或许琐碎,或许不,总之他坐到桌前才想起来这一点。
拉开抽屉,晃一晃棕色的小药瓶。咚。丢进垃圾桶里。
他起身到了沉夜的房间的门口,止步,没有推开门。想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到书桌前。
打开电脑,那个房间的摄像头拍摄着空画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切,相框,沙发,地毯,一切都静止不动。只有微风偶尔会把窗帘撩起来,像一种细微的探寻,谦卑地询问他有何贵干。
他只觉得有一点点异样的感受,但难以用语言去概括,也无法用既往的经验将之分类。无从下手的异样,不痛不痒,像肉芽,只是让他有点在意。
盯着这画面看了好一会儿,他移开了视线。
否定,否定,他反复否定地寻找正确的选项。不是悲痛。不是难过。不是孤独。他有些疑惑于自己竟然找不出来答案。
——这是最初的状况。
后来症状日益恶化。
但这一切并不影响薄遵本人的运行。他照常上班,完美地完成一切工作,谦逊、温和、彬彬有礼。
只是那异样感还存在,还有其影响力。他开始日渐消瘦,常常失眠,像依存症一样反复地点开那监控里的空荡荡的画面。
他的大脑没有想象力的功能。那画面里本该被填满时间的碎片,她的身影,红色,洁白的肩颈,一具年轻而甜美的身躯如何在那沙发上疲惫地小憩,她如何闭上眼睑如寻觅醉意一样寻觅一个缠绵的吻,灯关了又开,花的香气,毛毯的触感……但这唯一的逃生出口被他看丢了。那情况只能更急转直下了。
他反复地打开那画面,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主人搬家后丢弃的小狗,总是徘徊在一个地方不去。
啊,庸医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病灶,并决定立刻切除这一块冗赘发脓的伤口。
他拆了监控、卖掉了她的所有作品,彻底删除了那些他一次都没有再点开过的影像。最后他彻彻底底地搬了新家,封存了任何让他重回过去的可能性。
也许这就是他所能用到的最有力的抗生素吧。
然而没有用,他最终还是发现他的体内寄生着一种古怪的东西:它吸收着他的所有的养分和情绪,急剧地膨大、成长,占据他皮肉下的每一寸细胞繁衍茁壮。
它带来剧烈的眩晕和坚硬的凿斩式的疼痛,使他夜不能寐、心不在焉。它剥夺思维,他头昏脑涨。剥夺视力,他眼前出现炫目斑斓的噪点。剥夺听力,他的鼓膜胀痛着仿佛在接受洪流的冲锋,尖锐的蜂鸣好像什么外星生物在狂嚎着主张着什么意见而他丝毫不能理解——
他倒在了地上。
剧烈地喘息。心脏用力地搏动着试图拯救他。不会思考的心脏,整个身体唯一没有背叛他的地方,狂热地将他从安宁的无意识中唤醒。
一种强烈而庞大的存在从他的胃部开始膨胀,顺着食道蠕动到他的胸腔。好像几十年的废报纸的文字一齐卡在了他的喉咙里。缺乏什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