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浔再次做了那个噩梦。
他十分认床, 这也是他更宁愿呆在实验室的原因:当身体累到了一种极致之后, 无论大脑如何活跃, 人仍然会睡过去。
但这更像是在猝死边缘的一种挣扎, 有很多次, 路浔都会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已经崩紧到了一种极限,似乎下一刹就会崩断坠入永沉的黑暗……
上次在韩家待的那个晚上, 路浔便是睁着眼睛度过的。
然而这次不一样, 许是被谢倾那声掷地有声的“你喜欢韩芷”给砸得眩晕, 也许是晚饭时候韩芷的笑容太过炫目晃得他眼花,路浔躺在床上, 脑子里有很多东西来回晃动, 像是一下子乱七八糟填充了各种念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
他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四岁的时候。
柔和的日光, 窗台上有两盆绿萝,阳台上挂着新晾的衣衫。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母亲坐在窗子旁边,温柔地教着路浔叠纸飞机。
“对,就是这样, 头这里要折成尖尖的形状,飞机才能飞起来,翼要叠平……”
睡梦之中的路浔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如同以往的每次梦到母亲时候那般,伴随着‘嘭’地一声, 外头传来了尖叫,“着火啦!着火啦……”
母亲慌慌张张地用水打湿了棉被罩在头顶上,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带着路浔急匆匆往下逃,楼道里的浓烟呛鼻,人们哭喊、尖叫……
跑到五楼的时候,消防通道的门却被人拴上了。
外头的那道门栓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哭泣,呐喊,挣扎……
没人能撞开那道门。
“轰”地一声,经不住烈火炙烤的墙壁倒下了,路浔和母亲被压在了废墟里。
路浔听到母亲一声闷哼,她撑在路浔上方,挡开了那些炽热的火焰。
浓烟越来越多,路浔的眼睛里一片朦胧,他越来越热,甚至闻到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妈妈,我们会死吗?”四岁的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只是下意识地问道:“我们死了之后,爸爸会来找我们吗……”
“你不会死的!我的宝贝会活着见到爸爸——”路浔察觉到有液体掉落在自己的脸上,水泽很快就蒸发掉了,他来不及分辨这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刹。
“嘭”地一声,不远处那道宣判了大部分人死刑的门被消防员一脚了踹了开来,小路浔高兴得要哭了起来:“叔叔!这里……”
他看到一个穿着橙色消防服的人冲了过来,那人在他面前站定,高大的汉子神情一愣,眼睛里忽然间浮现出了一点泪光。
“孩子,过来!”消防员哑着声音道。
小路浔察觉到了什么,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
“浔浔,去叔叔那里,”小路浔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热气喷洒在他的脸颊上,母亲原本温柔的声线带上了沙哑,他从没听见母亲发出过这样的声音,“我叠的纸飞机掉在叔叔后面了,你去帮我捡起来!不要回头哦,你要回头飞机就不送你了……”
小路浔的母亲十分了解他。知道他最喜欢母亲叠的纸飞机。
果然,小路浔吃力地从母亲怀里爬了出来,慢腾腾爬到了消防员附近,然后一把被消防员抱在了怀里。
然而小路浔没有听话,他在爬到消防员面前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他可以跟以往一样撒着娇问母亲要两架飞机,于是他回了头——他看到了血肉模糊、半边身子都快烧焦的母亲。
……
再没有人能让他撒娇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粘稠的血海,血海里伸出无数只手拉扯着路浔往下落,他变成了鬼魅般飘荡的幽灵,他逃到了一个空中布满了纸飞机的地方,那些纸飞机变成了母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