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自幼闭于门中,除却修行、祭祀,对世事人情知之甚少。刚才她冲进来护卫禁地,忙于打斗,现在才回味过来,自己竟是无意间掺和进了一桩师门秘辛。
端丽的脸微微一僵,她苦恼地蹙起秀眉,没法子,还是得先同明月悬他们交涉。
“首座大人,今天的事情……”她期期艾艾,踌躇难言。自记事起,她在世外桃源般的小神行洲做惯了圣女,与九天之上的大宗名士向来无交集。今日初见,一开口要谈的又是本门如此隐秘的话题。
慕莲浮冲着明月悬敛衽一礼:“首座大人仗义援手,妾身感激不尽。只是今日发生的种种,涉及本教圣祖的私隐,还请您为我们保守秘密。”
明月悬轻轻一笑:“姑娘放心,我不是那等喜欢嚼舌的人,对你的师祖也很尊敬。”
他突发奇想:“说起来,你师祖还算是我家小朋友的师娘呢……”
“……”慕莲浮剩下的话似乎都被梗住了,避世清修的圣女第一回见着有人跟本门先祖随随便便攀起了亲戚,脸上笑意都呆滞了七分。
相别辞清俊英挺的一张冷脸就摆在她旁边,头上犄角和肌肤上的血纹都收了起来,但那股非人的妖邪气势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容颜邪肆,天生恶鬼。
她不愿再看,尽量放平声音,向明月悬发问:“妾身真有几分好奇,这位公子是何身份?他天生形貌特异,在外界行走,恐有不便。不知……是您的什么人?”
是他的什么人呢?
“道侣”两字在他的舌尖打转一圈儿,又吞回去了。当初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要撕掉那婚契的。
说是“前道侣”,听起来又觉得奇怪,未免叫人浮想联翩。
最后他只是肃然道:“是我愿意信任的人。”
不问昨日,不惧来日,他愿意去相信他。
世事真是无常,穿越过来百多年,他一直殚精竭虑想要干掉大魔王,谁能想到最后却反过来变成了护着那家伙的人?
识海里天命簿都懒得反抗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对他的任意妄为感到绝望。
听了他的话,相别辞与慕莲浮俱是神色微动。
少女更呆了些,相别辞看着镇静,耳朵却红得滚烫,眼神越雀跃。他要是有耳朵尾巴,铁定又摇又翘。
明月悬手痒,又去揪他红通通的耳朵:“本座难得对一个人如此温柔,如此看重,你害羞什么?难道不应该昂首挺胸感到自豪,被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么?”
相别辞没躲开,嘟哝了一声:“谁害羞了……”
慕莲浮眼神麻木,她已经放弃了出声让这俩人意识到自己还在这里的打算。呜呼哀哉,男人都是厚脸皮,她要好好回去做圣女,维持仙门修士的高冷体面。
蚀界海里风起云涌,悲欢辗转,小神行洲里却遍地是安乐繁华,春光正媚。
黑瓦白墙的小院里,过天涯哭丧着一张脸坐在墙根儿,举着自己的手臂哀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竟然取师兄的血炼药……”
“就取了你指尖三滴血,怎么叫得跟我剁了你猪头似的?”歌曼荼坐在院中,面前是一方青铜大鼎,正挽起袖子搅着鼎中药汤。
她语调高傲,头也不回,端的是一副铁面无情的架势。只有发上翩翩翠丝绦,身上招招绿罗裙,给她添了生机与娇俏,像个平常女儿家。
他们这几日滞留凡世,尽心救治天京旧族的后人,日子过得时而平凡安逸,时而鸡飞狗跳。
过天涯根本把首座交待的任务断章取义,当成了凡间几日游,到处拈花惹草败坏仙门名声,歌曼荼对此深恶痛绝,发誓要看好他。
院中春草繁茂,院外小河潺潺,楼外花飞,天上云飘。
过天涯懒洋洋滑到草地上,就地躺了,咬了草叶望天发呆,倒是极少尝到的安适滋味。心会突然变得很软很软,像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