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管冰箫握于掌中,转出泠泠光华。剔透寒极,莹净无尘。那箫声,本也该点尘不染。
只可惜,再好的箫,落到相别辞手上也成了牛嚼牡丹。一吹吹得撕心裂肺,走调走得天马行空,徒被他糟践。
“吱——啾——砰!”
几个大破音后,明月悬颤抖着放下了堵着两耳的手指,作评时仍心有余悸。
“好好的《观心不动曲》,愣是给你吹成了《随心暴动曲》。就算真能治得了心魔,想来也不是被驱走的,是给你的鬼叫吓走的。”
相别辞讪讪放下冰箫,脸色如常,耳朵尖却是羞愧得红了。
明月悬教他吹箫的时候,嘴上不耐烦,实际可是用足了心。挺着饱受摧残的两耳不移不走,待在那里听他练习,一遍一遍。
“指法又错了。你平日里戒指使得那么灵活,就跟生了千百根指头似的,怎么换了箫就按不来了?”
魔音灌耳的间隙,夹着二三句明月悬的奚落。清如冰河的声音,不知怎的,却是漫不经意勾人心肠。
相别辞正吹到一半,倚在窗外廊下听风赏荷的明月悬突然回过头,倾身探入窗子,脸颊稍稍向他凑来。雪玉颊边垂下几缕乌发,青丝如墨,蜿蜒淌过窗棂。
窗子里侧的相别辞不自觉僵了一僵。
太近了,他想。明明隔着一面薄墙一扇空窗,可明月悬一个动作,所有的阻隔仿佛都化作了乌有。
他吹箫时呼出的气息,好像也能扫到咫尺处那张叫人意乱神迷的脸上,扫得那人两撇墨黑的羽睫也颤颤如春风起时,枝上的柳叶。
将飞未飞,欲说还休。
“你的气息乱了。”明月悬忽然道。
“方才隔远了听,觉得只是依稀有些气息不定,凑近了才听出原来乱成这副德性。修行之人,吐纳是童子功,怎么会有差劲成你这样的?”
明月悬百思不得其解。
你要是不过来,我的气息怎会乱,又何致令你听到。相别辞的指尖一点点划过冰箫。
他的冰箫和明月悬的玉箫本是一对,一名休去,一名空留。
去莫休去,留也空留。
名字古怪,也不是什么吉兆,还是前代首座的遗物。但明月悬毫不避忌,直接就送给了他。
“就当是离婚礼物吧,总不能让你空手回去?”
明月悬打定主意要解除婚契,但眼下还是嘴上说说,没有真个拿出符契来。相别辞知道,那是因为他还不够相信自己。
等他完全相信了自己不会再刺杀他,那时他才会正式解除灵契。
冰释前嫌之日,就是他们分别之日。
寒光凛凛的冰箫在手中转动,凉生肌骨。他忽然又想起了这箫的名字。
休去,休去。
日色渐褪,风满荷塘。夜半的霜月天寒气遍野,偶尔能听见喑弦沉鼓般低低的水声。
明月悬拉上轩窗,点起飘在室内的莲花灯,唤了一声:“是时候歇息了,把你那箫放下,别再练了。”
那少年箫吹得不怎么样,显然是没有乐理天分。袖心罗小时候被他抓着修习乐器,可是没怎么费心耗神就入了门。不过那小孩娇气,成日就想着偷懒,远不如相别辞焚膏继晷的刻苦。
若他不叫停,相别辞怕是能一直从日落吹到天明,时刻不歇。睡都不睡,梦魇倒的确是能被赶跑了,可是哪里值得为了这等小玩意儿折腾自己。
修行之人不需要睡眠,要的是起居自然,顺应天时。不过,明月悬觉得相别辞肯定是从来不顾这些的。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认出了相别辞的眼神,那是亡命之徒的眼神。
玉石俱焚的决然,孤注一掷的疯狂。那是绝不会顾惜自己的亡命之徒。
直到现在也没有变。
银发少年敛眉吹箫,箫声里一收一放是跌宕的杀气。他两手竖箫,那肃杀的姿态同先前双手持刀的时候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