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地看着王雱。
王雱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
他摆完道理,开始谈感情。
朝中大半官员全是进士,四舍五入都是天子门生,谁不了解官家是什么样的人?
比如唐御史,追着官家骂了不知道多少回,即便被贬到岭南的英州去也没有放弃写折子继续骂。
人非圣贤,不可能无喜无怒,任谁被这样指着鼻子骂都会生气。官家自然也生气,可再生气,回头还是把唐御史请了回来——因为他谨记太/祖的教诲,不能让言官因言获罪、再不敢开口!
王雱又说,当初官家私底下骂过的人可不少,但官家还是重用他们、听取他们的意见。
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身为帝王,不能让个人的喜怒与欲/望凌驾于纲常与律法之上!
所以他今天不是为官家说话,而是为官家四十年如一日、苦心维系的太平盛世说话!
为了证实“太平盛世”四个字,王雱又重展自己的数据分析技能,把这四十年前后的丁口增长曲线、战争发生次数与胜负次数逐一展示,同时数出四十年来出现的众多名臣贤者。这四十年间,人能尽其才,物能尽其用,百官各尽其责,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河清海晏、太平无事!
最后王雱拜托吕诲帮忙展开他手中一幅画卷:画中画的是当初城门送别的场景,那时官家对太子殷殷嘱托,百官与百姓无声落泪。
那一日,官家亲手将大宋江山交托到太子手上。
从那一刻起,官家已不再在意自己是否还在皇帝之位上,只希望太子能够撑起大宋的万里河山。
王雱看向韩琦与欧阳修,凛声质问:“你们这样做,可对得起官家的嘱托,可对得起官家的信重!”
韩琦与欧阳修皆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被所有人注视着的王雱,已经不再是少时那个整日嬉皮笑脸的少年,他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更妄论与他兵戈相对!
一时间殿中变得寂静无声。
所有人心里,突然都有些难过。
那个闹腾得所有人都有点无奈的王小状元,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面对赵曙他们的决定,他不能骂也不能闹,他只能摊开连夜画出的画,问所有人:你们记得这个人吗?他可好了,他对我们都可好了。他才离开一年,你们已经把他忘了吗?
赵曙看着王雱手中的画卷,眼眶逐渐湿润起来。事实上他生父子女众多,并不看重他这个儿子,他在家中从来都不受重视。相比之下,反而是官家给予他的信任、给予他的教导更多一些!想到当日城门送别的场景,他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恰在此时,有人急声通报:“太后到!”
不等众人反应,曹太后已经走入殿内。她已听闻朝中商讨之事,顾不得太多,当庭怒不可遏地斥问韩琦与欧阳修为何要撺掇赵曙追封生父。
韩琦与欧阳修辩驳不得,深知此事恐怕成不了了,提出要先结束朝议,改日再定。
赵曙当然求之不得。
事态发展至此,已经不是他能应对得了的了!
王雱却不能让事情拖到下次朝议。
这种事只要一拖,就会生出变数!
他当场拦住韩琦与欧阳修,趁着太后在场要赵曙立刻下旨:“难道陛下认为此事仍有疑议?”
赵曙否认:“自然不是……”
“那陛下为何不让人拟旨?”王雱淡淡道,“大祀在即,如此重要的称谓岂能不尽快敲定?如今两制官员皆在,只要陛下下旨,立刻可以拟诏让太常礼院准备大祀诸事,一点都不耽搁。”
赵曙看到韩琦在朝他使眼色,却不知该如何拒绝王雱。最终他只能不再看向韩琦与欧阳修,在王雱与太后的注视之下向王珪下了明旨:从此他称濮王赵允让为皇伯。
王珪领了旨意,朝会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