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说太子生来体弱,需要休养,中途有人拜谒,也不得见。
朝臣从未见过太子,不免生疑,私下里议论纷纷:有人说,太子先天痴呆,宋玉怕有心人知晓真相,蠢蠢欲动,才以此为托词,不叫大家看见;
更有恐怖的传言,是说国师看管不力,太子早就夭折,现在的东宫里空空荡荡,其实并无太子。宋玉是怕承担罪责,才加以掩饰,以欺瞒天下。
有人上折请求太子出面,可惜先帝对国师深信不疑,又耽于玩乐,一三五逗狗,二四六掷骰,早将朝政抛之脑后,见了折子一笑置之。慢慢地,大伙从大声说变成小声说,再至于习以为常、得过且过的不说。太子成了一道存在但虚无的影。
但季尧臣心里总放不下。
钱唐水患过后,他对先帝死了心,便更一门心思地想去看看这谁也没见过的太子,至少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活着,生怕这国家的未来也毁在宋玉手上。
此事他未曾与别人说过,只是在夜里默默地想,心一横,便决定挖一条地道去瞧瞧。藏经阁仓库内有充足的蜡,还有罗盘,很方便行事。
每当夜半十分,他脱掉外衣,将藏在院落里的铁锹取出。他是农家孩子出身,对农具的应用得心应手,每日能挖两个时辰,一趟趟将土堆在后院,以一张破床单遮盖。他的住处平素无人来往,无人发觉。
就这样,一旦心情沉郁,钻了牛角尖,他便去一门心思挖土,好像这条地道能给他所有的解答,直到大汗淋漓,上不来气方停止。
从秋挖到冬,土壤上冻,停了几月。直到次年春天,土层越来越薄,终于有一天里,挖通了东宫的后园。他心情激荡,扔下锹刚要爬出,适逢一队人经过,季尧臣心跳如擂,忙将头低下。
月色之下,寝殿后门敞开,一队身着纱衣的宫女捧着托盘静默地鱼贯而入。托盘内食物飘香,仔细看去,是些酱肘子、清蒸鱼一类的菜肴。
季尧臣有些疑惑,正值半夜,谁在传膳?
这时,他忽而想起,东宫每月食物支出总是一大笔,他从前以为是宋玉借着太子的名头中饱私囊,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如此……
他在地下等了一等,不一会儿,又见这群宫女依次走出来,只是手里拿的变作了空盘。
难道真的是太子半夜饥饿,故而传膳?他亦见过达官贵人用膳,这么多吃食,足以一个小宴的量,会不会太多了些?
这时,大殿“吱呀”地关上。先前垂头不发一语的宫女们,似乎被按动了开关一般,纷纷伸着懒腰,放松手臂,嘻嘻哈哈打闹推搡起来,身影交错摇晃,一忽儿,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再一看,那些宫女一个也不见了,唯有风轻轻吹着枝条,沙沙作响。
季尧臣吓了一跳,冷汗淋漓,回去后便大病一场。
可未曾见到太子,他始终不肯死心,病愈之后,他又鼓起勇气从地道通到了东宫几次。发觉每日夜半,都会有一队宫女从后门来送餐,不多时再端着空盘离开。
季尧臣心内疑虑更重,他望着那扇紧闭的、精致的雕花栅格门。
太子当真住在宫殿里?
为何每日半夜传这么多吃食……可是还有旁人,与他一同用餐?
这念头折磨着他,压过了忌惮,他拽着树藤,从地道中爬出,切切实实站在庭院里,腿有些发颤。环顾四周,更觉诡异,因为东宫后院草木枯萎颓败,黑如焦土,不像是有人打理的模样。
他举着烛台,踉踉跄跄地靠近那殿门。待走近,吓了一跳,只见后门的几扇透气的矮窗皆被钉板钉死,如废宅一般,幸而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欢笑和歌声,好像有不少人喧哗,十分热闹,这才叫他松了口气。
声音自门缝里传出。
季尧臣慢慢矮下.身,从门缝往里看。
一盏昏暗的幽灯晃动,四个身材纤细的红衣女子跪在地上,一面拍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