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段大姐说, 1963年的夏天比往年舒服得多。
在往年, 即便白天的气温比不得南方炎热, 但到了中午的时候,也总会有让人难受的日晒。明晃晃炎炎金光直射下来,耀得人睁不开眼。要是运气不好,再赶上个没风的天, 那化验室里更成了一个大蒸笼,闷热不堪。
可是今年就不一样了。日晒好像都留了些余地,再加上时不时吹起来的小风。每到中午下午, 明净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化验室。大家感到的皆是说不出的怡人舒适。
“今年天真不热!”段大姐轻摇蒲扇,惬意地靠在椅子上。
小张捧了三个盐水棒冰进屋:“那可不么!去年这时候, 吃几根棒冰都不见凉快。”
说话间,小张留下一根棒冰, 将剩下的两根棒冰分给段大姐和林蔓。
林蔓捏住棒冰袋一头, 咬出整根的棒冰来。棒冰甜中带咸, 跟盐汽水一个味儿。
“诶, 小蔓,你给我们讲讲香港呗!那里到底怎么样?”段大姐好奇地问。
小张亦感到纳闷:“是啊是啊, 多跟我们说说, 是不是真跟他们讲的那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林蔓轻笑:“这个啊!要你们自己去了才能知道,我可说不清楚。”
段大姐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啊!有高厂长一层关系。我们这些人倒是想去,可也没这个门路啊!”
蓦地,小张想起了一件刚听来的消息, 接过话头道:“不过啊,以后别说你们了,省里那些人恐怕都出不去了。”
“为什么?”林蔓知道小张消息灵通,像这样的事情,她绝不会无端猜测。
小张轻叹了口气:“还能因为什么,大门关死了呗!死严死严。”
林蔓暗暗地为沈风仪感到庆幸,如果真要是这样,她也算是赶上了末班的机会,离开了。
“对了,香港的事,你们还听说了什么别的没有?”林蔓有意试探,看段大姐和小张知不知道有人逃港的事。
段大姐一头雾水:“我们能听说什么?光知道你陪人去香港玩了,可羡慕死我们了。”
小张点头:“是啊,怎么?你们在那里出事了?”
林蔓刚想拿话搪塞小张,忽的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都感到好奇,纷纷抻头探脑地往门处看。
砰!
门重重地打开了,十几个穿人民服的男人雄赳赳地冲进化验室。
林蔓认得为首的男人。他正是每天早上给大家开会,曾被小张心惊胆颤地介绍的政治组组长徐伟。
徐伟以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化验室。倏地,他的目光停在林蔓的身上。
“你是林蔓?”徐伟质问道。
顿时,化验室里的人都看向林蔓。有人交头接耳,对林蔓惹上了麻烦的原因窃窃私语。
林蔓点头:“我是,你们?”
徐伟没二话,朝身后的人挥了下手:“带走!”
徐伟话音一落,一群穿藏蓝人民服的人立刻冲到了林蔓身前。他们想要拖林蔓出化验室。在过去,每一个被带走的人总不免要挣扎一番,抗议一番。可是今天,林蔓心平气和地站在原地,一点反抗的动作都不做。突然碰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倒有些不知所措了,纷纷呆楞在了原地。
林蔓扫视了众人一眼,轻笑:“用不着你们押,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林蔓心知发生眼前的事,一定自有原因。大吵大闹没有用,只有跟着他们去了,才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乌泱泱地往上一拥,簇着林蔓出了化验室。徐伟走在所有人的前头,大迈步子,直往小红楼政治组的办公室走去。
待到徐伟一行人都走了,化验室里的人立刻沸成了一锅粥。有人扒着门口,抻脖子看徐伟一行人气势威严的背影。也有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长道短,议论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