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金淑就起来了。
张家五口人, 女儿张羡龄出嫁以后是四口人,四口人里,就数金淑起得最早, 没法子,一家子的事都要靠她操劳。
金淑揉了揉眼, 在床上坐定,闭目养神,顺便梳理起今日要做之事。盯着厨娘做早膳,看着丫鬟收拾箱笼, 叫张鹤龄张延龄这两个小祖宗起床, 伺候丈夫张峦用早膳, 然后进宫去看女儿。
想到久违见面的女儿, 金淑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她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养了一个争气的女儿。当时她嫁到张家,生下大姐儿张羡龄之后, 连着四五年都未曾生育,婆婆总是吹胡子瞪眼、没事找事, 丈夫张峦不直接说, 却长吁短叹自己的堂兄堂弟又得了个大胖小子。
金淑性格要强,但无子却是心头的一根刺, 听了再难听的话,也只能忍气吞声。于是金淑将全部精力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甚至动用自己的嫁妆, 给大姐儿延请女先生, 读书认字, 学琴学画。张羡龄的一手字, 倒强过大半张家男儿。
小女孩, 总有贪玩不想上学的时候。这时,她就将女儿抱在膝头,哭自己命苦,哭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可以依靠,一直哭到大姐儿乖乖去练字,方才止啼。
几年下来,大姐儿的一手字,倒强过大半张家男儿。
正在金淑扬眉吐气的时候,忽然受了当头一棒,婆婆买了一房小妾,抬进张家门。
忍无可忍,金淑终于拍了桌子:“姓张的,当时你家求娶的时候,可是说过此生不纳妾的!”
张峦以沉默相对,不发一言,只用歉意的目光瞧着她。婆婆倒冷笑起来:“年少时说过的荒唐话多了去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话?又没签字画押。退一万步讲,你进门五年了,只生了一个大姐儿,就是闹到族里,闹到公堂上,也没有拦住张家纳妾的理儿。”
金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话可说,大哭一场,与张峦分室而居。
谁知小妾进门一月,金淑却查出了身孕。这一回终于是个儿子,张峦起名为张鹤龄,全家上下,爱若珍宝,要什么给什么,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鹤哥儿一口吃的。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金淑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妾也自然而然没了用处,成了一个打帘子、伺候吃饭的摆设。张峦看见她,就跟看见多宝阁上的花瓶一样,熟视无睹。
在外人眼里,金淑与张峦还是和新婚之时一样,是一对恩爱夫妻。
又过了几年,在大姐儿十五岁的时候,金淑又生下幼子张延龄,如今只有三岁半。张延龄年纪小,还没学会说“姐姐”两个字,张羡龄就进宫选秀去了,然后竟一去不回,是以他对姐姐几乎没印象。
梳洗过,一身宫装打扮的金淑笑盈盈地抱起张延龄,同他说:“今日我们看姐姐去。”
“姐姐是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她望向十岁的长子张鹤龄:“鹤哥儿应该记着姐姐,对吧?”
张鹤龄正在玩蛐蛐,不耐烦道:“记得记得,你总说我的字没她写得好。”
金淑见他一心摆弄蛐蛐,蹙眉道:“别玩了,咱们等会儿就进宫去了。”
张鹤龄不动,仍逗蛐蛐玩。
金淑喊了两三次,他都没有反应,脾气上来,一把将蛐蛐罐抢过来:“你是聋了还是怎么?”
张鹤龄不服气,伸长了胳膊想要抢回来,嚷嚷道:“还给我,这是爹买给我的!”
“怎么了这是?”
张峦匆匆从屋里出来,和稀泥道:“大过年的,闹什么闹。鹤哥儿你急什么,这蛐蛐又跑不了你的。淑娘,你把蛐蛐罐儿给我,我收起来。”
金淑把蛐蛐罐给张峦,抱怨了一句:“老爷,你也得好好教鹤哥儿一些规矩。这要是进宫惹了祸,不给大姐儿添麻烦?”
“大姐儿如今是皇后,哪里麻烦了。”张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