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着, 他结婚后还有激情去追求艺术吗?恐怕真的只能消磨在家庭琐事上了。他跟左拉或是德加那种人不一样, 左拉维持两个家庭也一样游刃有余, 还能以将近一年一本的速度出书,他的家庭不会成为负累;文森特呢?他行吗?他看上去像是……有点割裂, 一方面他想做一个顺从的儿子,成为弟妹们的榜样和依靠, 一方面他又已经开始醒悟,自己想要的不是安稳的家庭生活,或者说, 想要的不是平凡的家庭生活。
他也许仍然能在婚后保持创作激情,甚至会提前成为了不起的画家, 她会想办法帮他造势, 好让他衣食无忧的去创作。可她同时也担心,他真的衣食无忧了,是不是就会消磨了那种激情——
这是无法事先预料的事情。从金钱上来说,她是想提前预定这个未来的著名画家;从友谊上来说,文森特是一个可靠的朋友,一个可靠的中介人, 很多画商都跟画家保持着良好的商业合作关系和私人友谊,这一点也不冲突。
她担心她扭转了他的人生道路,却从此抹杀了一位艺术家。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没办法说什么,这全要看你自己,你是只满足于做一个有钱的画商、一个丈夫和父亲, 还是想追求更多的一些东西。”
“我还不知道。我就是在为这个犯难。”
她又想了一会儿,“我12岁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出名,想要有钱。但我也是过了几年才想到要成为作家,为此我需要不断地学习,在学习的途中,我越来越坚定信念,我要成为一个死后多年仍然会被人记住名字的了不起的作家。你呢?你怎么想的?”
文森特震撼的看着她,“我不知道您……跟您一比,我就太愚蠢了!”
“你不要这么贬低自己。你知道我没有父亲,母亲能力有限,我必须依靠自己。你的父母都很疼爱你,你会遵从他们的心愿,这样你就是他们心目中的乖儿子,我能理解。但你的人生要自己掌握,不能等到20年后追悔莫及:当初我应该坚持学画,我应该做‘我自己’。所以,你需要考虑的只是:将来我会后悔吗?我按照父母的意愿度过一生,我对得起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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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巴黎停留了一天半,忙着将带回来的物品分送给福楼拜的友人们,分别给左拉的两个家庭、莫泊桑、屠格涅夫、都德的住所都送去了礼物,多数是水果,装在藤编的篮子里,附上卡片,署名写上福楼拜和自己的名字;又给德加、福兰也送了一些礼物,署自己的名字;给雨果寄去了4幅日本浮世绘装饰画,同样署上福楼拜和自己的名字;
寄了一些家里能用到的布料和伊莎贝尔这样的小女孩会喜欢的小物件回沙勒维尔;给两个舅舅各寄了两罐美洲烟草,给夏尔表哥的一顶时髦的呢帽;给加百列寄去了一条意大利羊毛提花围巾,两打中国真丝手帕;给阿瑟寄去了同样的两打真丝手帕,一件安哥拉羊毛毛衣。
文森特异常喜欢那些日本的浮世绘装饰画,他俩差不多把那个商人的所有浮世绘装饰画都买下来了,有20多幅,维塔丽自己留了4幅,其他全都给了文森特。
文森特送她上了前往鲁昂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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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楼拜的身体好点了,能出门散步。
“马赛怎么样?”
“可好了!海风有点冷,但要是等到6月,到了夏天,海风就会非常让人舒适了。还有那种蓝,真美!海平面上你甚至没法分清哪儿是海水、哪儿是天空,我还画了很多画呢!文森特也画了很多画,我把我们画的画都带回来了,德加先生说我已经画的很好了。”她沾沾自喜。
“还有什么?”
“很多好吃的,很多水果,比巴黎好多了。或许您应该去马赛疗养。”
他苦笑:“你已经知道我得了什么病……这个病会让人浑身无力,发病的时候甚至痛得快要死去,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