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萧霁宁就睡到了傍晚。
而对穆奎说是去偏阁休息的京渊, 其实他只是在偏阁的窗边坐着, 他的右手一直在轻轻抚着腰间的玉佩, 熟悉他的人或许都知道,他在做这个动作时是在思考。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动作是他故意做出给旁人看的。
因为一个可以让旁人适当揣摩到他心思的人, 往往比完全看不透内心的人更容易叫人信任。
故他明白在这个道理的那一天, 京渊就给自己买了这枚一块玉佩, 每日不离地带在腰侧,为的让旁人可以猜透一些他所谓的“心思”。
他这招颇见成效, 直到持之数年以后,他遇见了萧霁宁。
萧霁宁从来都不信他。
第一次见萧霁宁时, 京渊只觉得这个孩子软软怯怯的,弱小得像是菟丝花一般,小心地讨好着他, 依附在纯姬身旁才能在这宫中存活下去。
可他明明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子, 只可惜,在他出生的那一刹, 他的父亲就决定好了让他成为另一个儿子的垫脚石——和他一样。
一开始, 他护着萧霁宁是因为萧帝的命令;后来,他觉得萧霁宁与他命运有些类似,所以他不介意偶尔护一护萧霁宁;但是再往后去, 连京渊自己都已经弄不明白了, 他为什么这样舍不得萧霁宁死的。
京渊垂下眼眸, 望着被他握在掌心的那枚玉佩,继而缓缓收掌合拢。
这枚玉佩七年前丢过一次,是在太子大婚那日去救萧霁宁时丢失的,这枚玉佩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本不需要找回的——就如同七年内的那日,他可以不去救萧霁宁;而七年后的今天,他也可以不去救萧霁宁。
但为什么他都去了?
傍晚时的黄昏格外醉人,照得他手里玉佩暖色融融,但京渊却不喜欢这样的垂暮之色,他蓦地起身,朝萧霁宁的卧房走去。
守在门口的婢女看见京渊过来,纷纷朝他揖身:“京将军。”
京渊出声的声音极淡:“殿下醒了吗?”
婢女答道:“还没有。”
京渊道:“我进去看看他。”
“是。”婢女们应了一声,小心地给京渊开了门,没有发出太大动静吵醒屋里的人。
京渊背对着身后的暖色霞光走进屋内,屋内还未点上蜡烛,所以显得有些昏暗,而婢女们在京渊进屋后就关上了门,也将京渊关在这片黑暗之中。
可在屋内,有一扇窗却是半开着的,那扇窗就在萧霁宁的床前。
所以落日时分的霞芒通过窗扉投射进屋内时,恰好就落在他的床沿边上,照亮了床上人的半只右手,不过那些霞光看似温暖而明亮,却没有一点温度。
反倒是少年沐浴在霞光中纤细而瘦弱的手指,在黄昏中透出一种鲜活的血色,像是可以给予他温暖的东西,所以京渊缓缓走近他,站在那一抹霞光之中,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指。
但在刚刚触碰到那柔软的温热时,京渊就如同被烫伤一般倏地把手收了回去。
京渊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这才自嘲地笑了一声,缓缓半跪在他的床前,贪心地将少年的手掌整个握住,而后用脸贴上少年的掌心,闭上眼睛,张唇又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恰如他守在床畔唤他的数个夜晚:“萧霁宁……”
“萧霁宁……”
“萧霁宁……”
京渊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肆意又放纵,就好像这个人在这一刻是独属于他的一般。
然而京渊也忍不住在心里问:难道他不是属于他的吗?
他救了萧霁宁的命,不去动他在乎的人,为了萧霁宁他甚至连握刀杀人的勇气都没了。
但萧霁宁这个人比他还可恶,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却一点信任也不给他。七皇子和八皇子为他做的事有他多吗?为什么萧霁宁可以那么信任他们呢?为什么还那么在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