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便宜爹爹相处不过数月,他却从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身上感受到了真切的父爱,于是也道:“爹爹,你若是能听到,便保佑娘亲平平安安,孩儿定好好念书,考取功名报答娘亲。”
夜渐渐深了,樊家那边也渐渐安静下来,熄了灯火,漆黑像浓墨一般盖住了整个牛头村,独独留下豆腐坊亮着灯火,白晃晃的灯笼挂在门口,与天上弯月对照。
屋里的桌子没有撤下,张氏又点了几炷新香,她要在这守上一夜。
樊凡许是因为这几天折腾累了,或是小孩子的身板熬不住,跪着跪着便倒在张氏怀里睡着了。
夜深人静,张氏心里默想着,明义,你若是回来了,便出来与我见上一见面,见了最后一面,我就死心了。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村外时不时的几声狗吠。
……
夜过三更,只见一道黑影从牛头山的灌木林里窜出来,被田埂绊倒,跌在山脚下湿漉漉的水田里,滚得一身泥。
那身影踉跄着爬起来,也顾不得收拾,只擦了把脸,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了一下方向,紧接着大口喘着气,拖着虚弱的身躯,踉踉跄跄地往牛头村走去。
经过七个日夜,他樊明义终于出来了。
七个日夜不曾吃一口饭,借着树皮野果充饥,还要时时防着深山老林里的野兽大虫,未有一时敢大意,此时,樊明义已然虚弱到极点,却咬着牙往前走,心里直念着妻儿。
……
……
香柱燃尽,烟灰嗒吧一声掉落在桌子上,张氏把睡着的儿子轻放在莆席上,正欲起身去换几炷香,却闻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未等仔细听辨,房门一把被推开,她一抬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虽沾了浑身的污泥,衣服也破破烂烂,可身形和面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张氏先是被吓了一跳,看见是“樊明义”的面容后,稳了稳神,忍不住流了两行泪,心疼道是:“明义,瞧你这模样,走的时候一定很狼狈吧?你且先吃点饼子,我再给你烧点纸钱,带在路上花……衣服破了,以后没人给你缝了,等家里手头宽松了,我再给你裁几身合体的烧过去给你……小凡和肚子里这个小的,不管多苦多累,我都会替你养大,你就安心吧……”原以为能见最后一面就满足了,不料见了反倒心又伤又疼。
张氏把眼前人当做了“魂魄”了。
谁料,那“泥人”竟开口说话了,紧忙解释道:“水娘,我还活着,我没有被大虫吃掉呀,不信你来捏捏我!”
张氏身躯一震,急忙擦干泪水,定眼一看,眼前人实在太真实了,身上的泥水哒吧哒吧往下滴还能听到声音,重要的是,他有脚,那布鞋被磨破了,露出脚指头来。
老人说过,魂魄是飘来飘去,没有脚的。
张氏当下反应过来,抛下手里的纸钱,也不管樊父此时浑身污泥,起身就扑着抱过去,果然抱到了实实在在的樊明义,那种感觉熟悉到不会有假,她又是欣喜又是埋怨,一阵梨花带雨捶打樊明义,哭诉道:“你个没心肝的,吓死我们娘俩了,我还等着你给我一辈子做牛做马呢……呜呜……我差点都认命了……”
尽管此时樊明义虚弱至极,却理解张氏独自在家担心受怕的心情,这七日他又何尝不是日日夜夜念着家里呢?见到了妻儿,他便觉得浑身有了力气,当即紧紧抱着张氏,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水娘,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是大木头,是榆木脑袋,是个憨货,让你们在家受苦了……”
樊凡半睡半醒的,被吵醒,揉揉双眼,看到爹爹和娘亲抱在一起,迷迷糊糊中分不清眼前的场景是梦,或者说爹爹上山被大虫抓了是个梦,于是再揉揉眼,还掐了一把大腿,让自己彻底清醒。
房子还是豆腐坊边上的房子,说明确实分家了,爹爹也还是爹爹,只不过狼狈了些……
樊凡自然不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