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人间八月, 远山层林尽染,渡口人来人往。落霞映照在水面街边, 有登船的、有接人的,有的人翘首以盼、见着久别重逢的亲友欢欣愉悦;有的人送人离开,执手相看,心中空空。
新靠了岸的大船是一艘气派而不奢华的官船, 从船上下来的一行人有男有女,小声操着吴侬软语讲话, 一听便知是江南来的。为首的是名公子, 长眉入鬓、眼落星辰、一身月白色直缀, 手里拿着一柄长箫,朗月清风般的人物。虽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从船上一路下来迈着步子悠然而平稳, 仿佛走得不是闹市,而是自家的庭院。
身边的小厮请示道:“公子, 要先去客栈安顿下来吗?”
“不急, 你先带娘和大家去安顿, 我去荣国府拜会一下荣国公。不日前在驿站写的信, 存周兄应这几日就收到了,我怎好不去拜见他?”
小厮忍不住一笑,道:“公子不单单是想去见贾二公子, 恐怕还有贾四姑娘吧?”
林海淡淡瞥了小厮一眼,道:“就你聪明,要不要明年春闱由你来考?”
小厮低下头去, 羞赧地挠了挠后脑勺。
眼下正值金秋,京中桂花开得正浓,香飘十里。富贵人家爱种丹桂,取富贵、折桂的寓意。意头虽好,可却是她最烦恼的时节。林海不禁又想起几年前在荣国府旧宅的落微亭外竹林,那个雪兔子似的小丫头,接连打了几十个喷嚏,嘴角不由上扬。
“这京城的花实在是太过浓烈。”林海抬头望了望身边沿街人家门口的一株桂花树,喃喃自语道。
小厮不明所以,只得附和道:“是,是太香了,香得让人头晕。”
忽有一阵风吹过,桂花香更浓烈了起来。林海蹙了蹙眉,那风却吹起了帷帽下的一点面纱,露出了淡青色纱裙的衣角,那裙角边上绣了一朵朵并开成球的琼花,每走一步便随着裙边轻轻拂摆。
“姑娘,回去吧,我看今日京中的花香似乎更浓了似的,您这嗅觉受得了吗?再说了,那二爷不是说了吗?今年林家来京,在京中包了一处宅子,不住咱们府了。恐怕还得再有几日才到,咱们也看不到。”
“东西都买齐了吗?”
“都齐了,敬大爷若是知道您给他家的小公子买这些新奇玩意儿,一定会高兴得蹦起来的。”
“那走吧。”
不曾想只一年多,东府的敬哥哥便已成婚,近日还当了爹;年初赦大哥哥也同荣惠公主搬去了公主府;上个月,二嫂嫂王二姑娘也进门了;贾姝、贾妍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史氏给贾姝选的是户罗姓京中寻常富贵人家的嫡次子,那一家子虽无当大官的,却靠着祖荫吃穿不愁,家里还有田产、铺子。那位罗公子性情敦厚,和贾姝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吃。罗公子不仅仅是爱吃,还会吃,一道点心都能说出个典故来。光凭这一点,贾姝就一下子相中了。
用她的话来说,跟这种人在一起,一辈子吃饭都很香;两个人一起饭吃得香,感情就一定能好。
贾妍则被定了个同是庶子,却肯上进的少年举人,祖籍冀州,父亲是个从四品文官。那户人家本来祖母是不同意的,只因人丁不简单,那韩公子又是庶出,上头有厉害的嫡母,自己还有姨娘和庶妹,嫁过去一堆嫡亲叔伯、小姑子的,贾妍性情恬淡、沉默寡言,房氏怕她嫁过去吃亏。
哪知没过几日,贾妍却主动找到房氏,称自己愿意嫁到韩家。房氏起先有些不大高兴,认为她看错人了,三丫头并非老实本分之人,其实也有着不小的野心。但贾妍却不卑不亢地对房氏道:“表面简单的人家嫁过去也未必简单;表面风光的人家嫁过去也未必风光。不论嫁给什么样的人家,日子都得自己过。嫁什么人家是命,能过成什么样却是靠运,运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下反而让房氏刮目相看起来。
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