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京城中这些学子也跟着被捞上网的鱼儿一样, 越发不安的扑腾起来。就连一直强作镇定的常先生, 也跟感觉到了地震的小动物一样, 这叫一个坐立不安, 止不住的在屋里来回转圈, 冯水仙被他闹的烦了, 直接让小海领着他去后院推小石磨碾调料, 一个下午累的汗流浃背,倒也能回去睡个好觉。
常先生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虽然累的胳膊酸麻,临走却还坚持着和老板娘道谢。有时候冯水仙也觉得,这个原本故事中的恶毒谋士, 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就比如说他会为了应和三皇子那边的阴谋,毫不犹豫置整条街上的性命于不顾,火灾匪灾,冷血陷害, 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可谓冷血无情。可是面对家中的黄脸婆却忠贞不渝, 为了不让妻子难堪,多次拒绝上司做媒的姑娘,赏赐的美姬,更别提以后还在家乡周济了不少和自己当初一样的读书人。女人总是感性的,虽然不知道这书生在逼宫失败后下场如何, 可单看他对媳妇好这一点,冯水仙就愿意帮他。
书生又早早的醒了,实在睡不着,便折腾了孩子们去敲隔壁的门,老板娘还没起来,散乱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拉开木门,却不让人觉得失礼。她摇晃了两下手臂,把妞妞抱起来转了一圈,语气轻快而自然,“乖哦,婶婶给你热糕吃。”
之所以总是黏在小酒馆里,并不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肯帮着自己的人。由她介绍的,王大哥一家也是个热心肠的人,这里的邻里关系极好,有事大家都会伸手帮忙,明明自己日子过的清苦,却也不会小气,不像刚开始自己认定的那样,京城的人都是冷心冷肺,不管人死活。
而是看着老板娘,能让人整个沉静下心来,奇异的安抚踏实的力量。别看老板娘虽是个寡妇,可却并没有一般寡妇那种哀怨不平的气息,言语做事上也并不刻薄,仿佛什么事情在她眼里都不是大事。无论孩子弄撒了油瓶,还是衙役来打秋风,又或者邻街上的大娘来抢媒人给她介绍的姻缘,全都,不甚在意。
若说她是个富裕的,所以不计较,却也不尽然,没见她那褂子补了又补,无论酒馆还是自己身上用的都是旧物,洗刷的干干净净,连每次的饭食,都舔的油花也不剩,掉在地上也不嫌,捡起来就塞嘴里。老板娘与自己妻子不同,妻子的眼中总是存着些别的什么,也是自己这些年来读书将她劳累所致,一切家务生计都要妻子一人操持。家人和自己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仿佛崩断了掉下去就万丈深渊,只有靠这一拼才能搏出头来。
而老板娘,总是那么安然的,好像每一刻都是在慢慢享受的。对了,就好像庙中的老僧,哪怕是粗糙的糕饼,也能像是每一口都能品出美味,倒不是多美的意境,只是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下来了。
刚开始还绷着,后来却也忍不住了,每日来都要来酒馆听她说一遍,你一定能考上前三的。就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和铿锵的语调,不管中与不中,只消她说了,便能安一会心。
“有发呆了啊先生?可惜我这酒馆都是些粗人,要不然也能陪着您聊聊,昨夜是不是又没睡好?”冯水仙打了个哈欠,看书生这又打算在酒馆发呆一天了,后院还有什么简单的活计呢?要不然再给他找点活干?
“老板娘,可否,与在下聊聊。”书生被冯水仙提醒,忽然想到,这里,却是和老板娘聊起来最合适了。孩子们尚小,王家嫂子是个粗人,且一天忙的到处接活,平日酒馆里的汉子又都是聊八卦说粗话的,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想来想去,竟然是这个粗通文墨的老板娘最合适说话。
“先说好了啊,先生可别再让我品评文章,您知道我的,连字都认不准,到时候又让孩子们笑话。”冯水仙笑嘻嘻端了一叠梅子干出来,既然没客人,跟着先生沾染些文气也是好的。
书生苦笑着摇摇头,考前也曾拿着自己文章问过老板娘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