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舅太太上门来了!”
贾母正带着宝玉宝钗迎春探春几人在屋内闲乐,宝玉从不必去做挽郎,果然兴致高昂了不少,正拉着贾母撒娇说去瞧一瞧庄子里进上来的小鹿。
宝钗含笑坐在一侧,也凑趣儿道:“我竟是从不曾见过活的小鹿,想来一定有趣。”
宝玉愈发兴致上来,闹着一定要贾母叫人送来观赏。
贾母正叫他说得乐呵呵的高兴,忽就听见外头丫头来传,不由诧异道:“哪家的舅太太?”
“就是王家的大舅太太,坐了好大一顶轿子来的。”
“她这时候来做什么?却也不曾递个帖子来的。”贾母想了半日不曾料想明白——她哪里知道牛夫人是打定了主意来兴师问罪大闹荣府的!
“不拘着来做什么,你叫二太太过去接待便罢了。”贾母神色淡淡的,“就说我这里乏了,身子不爽。实在不能招待亲家太太,请她见谅。”
贾母心里到底是怨恨王玚不肯出手,又恼恨黛玉,这时便故意要落牛夫人的面子——横竖她是长辈,纵是给牛夫人没脸,牛夫人也不好怎样,只得忍了。
宝玉却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忍不住道:“林妹妹可还好?老祖宗不如请她来见一见。我也许久不曾见过林妹妹了,竟是不知她到了王家过的可好,咱们也好问一声儿。”
“不劳你费心!我儿媳金尊玉贵一个人,到了家里自然只有尊重和睦的,用的着你这不要脸皮的东西挂念!”牛夫人横眉立目,踩在正房的门槛儿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宝玉的脸上喝骂,“不知哪儿钻出来的东西,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好不好的扯着人家说甚么混账话!”
屋内众人一时呆了,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宝玉蹭地涨红了脸,眼瞧着就含上了泪珠,却是嗫喏半晌一时心虚不敢说话。
此时外头守在廊下的小丫头方从牛夫人带的婆子手底下钻出来,战战兢兢地喊道:“舅太太、舅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呢?”
她说着又向贾母哭诉,“老太太,适才舅太太带着人就闯进来了,咱们怎么拦都拦不住。”
鸳鸯忙叫她出去。
贾母阴沉着一张脸起来,“亲家太太,你好大的威风脾气!”
“呸!我这还算不得威风脾气,差得远呢!”牛夫人照脸啐了一口,回头便喊,“一个个都是傻的不成?还等着做什么呢,叫你们来就是砸了这家子黑心的贼窝!”
底下婆子齐声应是,撸胳膊挽袖子趁着外头一干下人不曾明白过来,进了贾母的正房立时动手踹桌子掀椅子砸花瓶摆设。
牛夫人踩在门槛儿上倚着门扉支使众人,“瞧着那八仙桌上的汝窑花瓶儿了没?那是值钱的,给我砸了!”
“是!”一个婆子闻声迈步上前,冲着贾母呲牙一乐,露出口内焦黄的一口大牙来,眼也不眨地就一把拎起桌上两个花瓶往地上猛地一(卒瓦)(cei)。
鸳鸯吓得大叫起来,“这是哪里来的土匪!”
贾母紧紧握着手中的拐杖,嘴唇颤抖不止,“反了、反了、反了!”
迎春等人早躲到了一侧,幸而这些婆子来之前都是特意吩咐了的,只砸东西并不与她们起冲突。
“你是疯了不成!”贾母连连拿拐杖跺地,又喊外头的婆子,“干愣着叫人打上门儿来了!还不快打出去!”
底下有灵性的丫头方才便跑出去叫贾赦贾政并邢夫人王夫人,外头的人原也是叫这一出弄得愣了,听见贾母说这个才忙着一窝蜂地上来解救。
牛夫人早有预料,预先吩咐了外头带的婆子上来拦住,一时外头吵嚷不止,已是有两拨儿人你推我搡地较起劲儿来——奈何荣府的下人这时候有些游移,加上不愿做出头的鸟儿,这院子里头又不是什么力壮的粗实婆子能来的地方,是以与牛夫人来带的那些婆子们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一时形容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