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往周贵妃那里一哭,周贵妃自然心疼不已,平昌这几年也是真心拿黛玉当自己妹子待的,闻言岂有不怒?
左右在宫中众人眼里,平昌一向跋扈,这时候她也懒得顾许多规矩礼仪,自己瞅一个空当儿跑到承元帝处理政事的殿里硬拉着承元帝要给黛玉做主。
承元帝听了心里着恼,直骂荣府这时候生事儿,林如海是这回承元帝要用得着的主力,对黛玉他着意抚慰还来不及,哪曾想到贾府这个节骨眼儿上来凑热闹?
周贵妃上来又道:“臣妾平日不曾求过陛下什么。平昌平日里跟谁起了龃龉,我还训斥一顿,叫她小心。只是这回,是臣妾的这个素来娇弱懂事的女儿受了委屈,当母妃的若是什么都不做,心里还过意不去。这回臣妾便仗势欺人一回,还请陛下为我们母女做主。”
承元帝忙道:“算不得仗势欺人!难道这丫头不是叫朕一声父皇的?若是干看着受委屈还不肯伸手,朕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这回到底是后宅之事,”承元帝想了想,便道,“你往皇后那里去,说朕说了,这个请皇后斟酌着办了罢。”
他冷声道:“这些勋贵拿别人家当自己家久了,就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幸而这是宫中贾妃不曾生育,若是有个皇子,岂不拿朕的家业都当了自己的了!”
周筠何等聪明一个人!闻言便知承元帝这是暗示叫皇后惩办贤德妃,贤德妃虽不曾犯什么过错,她却懒得给她求情——当初不论为何总归进了宫,便该知道身系家族荣辱,若是家中势败,宫里的嫔妃也讨不了什么好儿。
周贵妃泰然自若地道了谢,亲自起身送走承元帝,进殿内便昂首叫道:“着人给本宫妆饰上,咱们去中宫会一会这位贤德妃!”
底下众人忙答应了进去先行收拾,周贵妃便拉着黛玉的手,仔细嘱咐道:“玉儿别怪母妃借着这个机会发作,这事儿出来了,与你我都是有好处的。”
黛玉其实昨日自己便先想明白了,王玚叫她来宫内找周贵妃,不止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更是想借此给朝中对手一个重击,摆明了荣府就是对立面的。
她心里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是想到连父亲也不曾说过什么,便自己罢了——到底贾家与她并无恩义,反倒多方为难。她心中只是为母亲忧虑——母族和夫族不在同一个阵线上,不知母亲是该多为难?
她心里自己悲哀——到底自己也不是什么君子,到了这个时候牵涉朝堂斗争,还是有所倾向,纵使心里不忍,也不甘放过这样一个可能是父亲和未婚夫等待多时的机会。
周贵妃见黛玉垂头不语,先叹息一声,但也知道这时候不便再劝,只好自己进了内室梳妆。
倒是平昌凑过来笑道:“妹妹这么善良可不好。”
黛玉面色不虞,淡淡道:“有什么不好的?”
“是妹妹一向叫人护着习惯了,”平昌缓缓笑道,她见黛玉不服欲辩,便摇了摇手,道,“你先听我说是不是——从前纵是你母亲一心想着为林家延续香火,慢待了身边的你,但也是嫡长女,一般下人最多躲个懒,不敢有慢待之心。到了后头,你失怙来京居住,又有王隽和处处小心时时留意着,动不动寻一个借口将你带出去镇国公府住一段日子——我听说还曾为了有谁慢待你,在贾家发过火儿?后来是封爵,又有王姑姑亲手教导,加上逢年过节大事王家夫人也常来帮衬着罢?”
平昌眼中灼灼生辉,轻声道:“殊不知只有经过周遭儿寒风刺骨的境地,你才能知道有一个能给你暖意的人或者事儿是多重要。你一旦抓住了他就不肯放下,为了这个是什么别的都肯做的。”
黛玉听得一阵恍惚,好似觉着自己是该经历过这样寒风凛冽人言如刀的日子的,可又清楚地记得不曾,她缓了半日,为了遮掩自己失态才讥笑道:“公主说的这话!难道您经历过不成?说的这样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