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夫人在家是懊恼还是埋怨,那边牛夫人接到帖子都已妥当送出的回话,倒是安心下来。这样只待连同僚的回帖都收到了,确定贵客人数,便可安排下酒宴坐席。
自然,这正式宴请却是过两月的事儿了——腊月中,年终考评由内阁里仔细考量,开春各地官员任命全下来之后,才会陆续上任。
扬州路途遥远,陆路往年积雪难走,水路虽然安稳但毕竟缓慢。原来去扬州上任的大小官员,都等开春雪化后,走大路直入扬州。只是王子腾的九省检点,只管各地军务,毕竟不是扬州应有的官职,却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但至快也要等过了元宵才可上路,此时倒是不急着收拾。
当下已是腊月中旬,离年日近。牛夫人初时耽误了两日,家里误了不少事情,偏到年下,镇国公府老国公夫人和那边府里傅夫人都病下了。
老夫人是年老力衰,牛夫人看了也是无法,只能请善调理的好太医,并将这些年得的珍惜药材一并送去。
但王家从圣祖时发家,至当今承元帝御临天下,已历四朝。当年老祖宗军功虽然不高,嫡支人口不丰,族中众人学识更是无法提说,但胜在多数族长眼光独到,即便王子腾之父王文侪稍显逊色,可王子腾独具慧眼,从潜邸时便与当今交好,王家地位不降反升。
到如今,王家已经是族谱中从王子腾之辈算起,五服之内人口近千人的大家族。后辈人口繁多,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家中钱势排场足的有,囊中羞涩,家业艰难安分的更是许多,平时各门立各户,走动不常。
但无论家境如何,每近年下,没有不到王府中来的。以此,一进腊月,王府中远近亲友往来不绝,请安问好的、借机钻营的、哭穷打秋风的,全都一股脑儿趁着能名正言顺到这里来的机巧儿,挤到王子腾、牛夫人跟前儿逢迎,此事不能禁止。
加上年下各府往来之事,王府不能没有当家主妇,王子腾旧部请酒亦不能推脱,二人也是无法。
是以家中诸事繁多,件件离不了人,纵使牛夫人有心侍奉病榻,也是分身乏术。每每想起,只能夜半之时,背着王玚父子暗中啜泣。
如此过了两三日,王子腾每日晨出夜归,无暇分心。倒是王玚先一步察出牛夫人精力不济。再三追问,才从牛夫人口中问清缘由。
王玚知道,牛夫人是家中长女,与父母感情一向深厚,当年牛国公去时已是悲痛不已,此时这个年岁再不能经丧母之痛,当下毫不犹豫说道:“太太不必担心,您只管坐镇家中,外祖母那里,我代您侍奉尽孝就是。”
牛夫人楞住,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怎么成?先不说到你舅舅那里你能不能帮上忙,你这样年纪,素日不过离远些,我就不安的,怎么能叫你离我好几日?你每日还要去老师那里请教,去你舅舅家就离得远了,每日还要早起多少时候?冬日天短,我断不能放心的。”
王玚便笑了,他走上前来,亲亲热热拉住牛夫人的手:“知道太太是为我担忧,但太太,其实不必。都说久病成医,不怕太太说的,我以前不也常病的?如今好了,医理只怕也懂些。虽然不能开方子,但也能帮着舅舅斟酌斟酌——免得大夫不好,倒哄骗了去
再则,我如今过年就十三,按照大安律法,男子十四岁就可娶亲,虽然咱们这样人家,讲究晚些,养养身子,但再过一年,我也是大人了。按老师的意思,明年就下场一试,迟早也是要出去闯荡闯荡,太太只当是先适应适应。
至于功课,太太更不必担心,朝中太学放了年假,老师是要往老家过年去的,不能指教了,早已布置了课业。我在哪里不是学的?太太不信,回来只管看我的窗课本子!”
牛夫人让他逗得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只搂着他哭道:“我的儿,不白生你养你这一场,要是没了你,我此时又靠哪一个?”痛哭了一场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