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尖锐的问题被抛出的一瞬间, 松虞想起了许多事情。
她想到了两年前的星际电影节。
她盛装出席,坐在观众席里,很清楚导播的镜头正对准了自己的脸。身上那条浅金色的丝绒吊带裙, 在灯光之下, 被照得波光粼粼, 勾勒出美人鱼一般的线条。她仍然淡淡笑着,表面波澜不惊,静静地等待最后的判决。
“最佳影片的得主是——”
台上的司仪故意卖了个关子, 停顿了片刻, 讲了个笑话。
但松虞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身边人哄笑一片,笑声像一把烈火,点燃了她这束干柴。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他们在笑什么?她不知道。她口干舌燥,五官像被沉浸在燃烧的海水里, 视线都变得模糊。
终于她听到了胜利者的名字。
不是她。
不是她的电影。
尘埃落定, 心脏从云端落回暗无天日的深海。但她知道镜头还对准了自己, 如此残忍,如此赤/裸。这一幕将永远被历史铭记, 她,陈松虞,是一个微笑的、羞耻的失败者。输也要输得好看,这是谁定的规则?但她也只能大方地笑,优雅地鼓掌,眼睛像失了焦的追光灯,目送另一个剧组的人, 鱼贯登上了舞台,成为被世界注视的宠儿。
而她一败涂地。
导演发表感言,制片人发表感言, 接着是男主角、女主角……他们在台上又哭又笑,抱成一团,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将这场早该结束的颁奖礼无限度地拖长。但所有人还微笑着坐在原地,没人会有怨言。
因为这是胜利者的特权。
松虞也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坐针毡。手机正在手包里震动着,是谁给她发了消息?她猜是李丛。当然,他看到结,迫不及待地要育她,指责她,甚至于奚落她。
“我早说你这样做是行不通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装什么艺术家?”
“女导演就是格局太小,非要拍长片,想也知道,这个奖绝不会给你。否则别人会怎么说?电影节居然鼓励这种保守倒退的拍摄风格?场面岂不是会很难看?”
保守,倒退,难堪。
她明明只是想好好讲一个故事而已,却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一顶这么大的帽子,变成一个千夫所指的异类。
接着松虞又想到李丛出事之后。
那段时间她准备新电影,忙得晕头转向,大致看过新闻,就将这件事完全抛在脑后。
直到几天之后,某一次开会中途,张喆突然小心翼翼地问她,最近有没有上网。她回答没有,对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东扯西拉地跟她聊别的事情。
她太敏锐,当即重新打开网络。于是铺天盖地的恶评,立刻朝着自己涌过来:
“德丛是不是有个很有名的女导演?好像是姓陈的?怎么视频里没看到她?”
“陈松虞?对哦,她都两年没拍电影了吧?我还以为她已经凉了。”
“合作这么多年,姓陈的不可能摘得干净吧?”
“呵呵,那我懂了。”
“我就说嘛,什么女导演,不就是想立才女人设,给自己涨涨身价吗?到头来还不是靠男人……”
“呕。”
她再一次直面这些血淋淋的恶意。
但看过也就看过了。松虞面无表情地关掉页面,仿佛无事发生,继续跟张喆聊电影。
他甚至没发现她有任何异样。
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很快都会过去。丑闻,非议,诋毁,就像皮肤上的疤痕,乍一看丑陋又羞耻,但最终都会淡去。只要她还活着,活得够长,总能重新见到一个光洁如新的自己。
而最终能被记住的,只有她的作品。
于是此刻的松虞,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记者。
他如此气势凌人地逼视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