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沥沥。
摄政王乘马车回宫。一路上, 听着外间的雨声,脑海里依然有自己方才与诸位旧部的对话。
他细细想着方才看到的一张张面孔,慢慢地, 叹出一口气。
当年在塞北时, 粮草时常不能及时送达,于是所有人一起吃草茎。若在这过程中撞上异族的散兵游勇, 那就是到了加餐的时候。
——当然不是吃人, 而是杀马。
马匹珍贵, 按说胜过人命。但老晋王自有一番道理:马匹再贵, 也贵不过军心。
晋王军能拧成一股绳,正是因为老晋王以身作则,事事当先,与所有士卒一锅吃饭、一个铺盖睡觉。从上到下,从将领到普通小卒, 所有人都知道, 只要晋王父子还有一口汤喝,那那口汤, 就也能被自己尝到。
马肉比不得羊肉鲜香,比不得猪肉勾人馋虫。要腥膻很多, 难嚼很多。
塞北又见天刮风、刮雪。一丛火还没烧起来,就要被风刮灭。
晋王军学着异族那样, 捡牛粪当燃料。又在地上挖坑, 小心地、珍重地烧火,把马肉放进去烤。
这已经算得上一种奢侈享受。
等到肉烤熟了, 晋王军分食马肉, 抓雪作饮。那个时候, 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荡平所有异族, 让他们再不能踏破城门,夺我钱粮,伤我家人。
楚慎行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在晋王军归京之后吗?
在这几年的安顺日子里吗?
马车停了下来,外间有宫门侍卫例行检查腰牌的动静。
帘子被拉起一点,宫门侍卫见了楚慎行,行礼:“摄政王。”
楚慎行颔首。帘子落了下去,马车再度开始前行。
这也是小皇帝给摄政王的特权。寻常官员到了宫门之前,便必须下马。可楚慎行不同,他有小皇帝亲笔写下的手谕,可以在皇宫之中自如行走,无人能拦。
大多时候,楚慎行觉得小皇帝的确是聪明的。如若不然,怎能不被许诚明那一干宦官蒙蔽头脑?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小皇帝还是需要一点戒心。
他回了福宁宫。
外间的雨更大了,总不见停。
在往常,秦子游这会儿应该在演武场。只是因外间的雨,小皇帝的习武大计稍稍推后。
楚慎行到福宁殿的时候,秦子游正在看书。
坐在窗边,伴雨声而读。
雨水打湿了窗沿,有风吹进来,小皇帝的头发被吹动。
楚慎行看了片刻,走近、坐下。
秦子游抬眼,叫了声:“先生。”一顿,又问:“先生此前喝了酒?”
楚慎行听了,笑道:“是。”
秦子游笑道:“先生总不让我喝。”
楚慎行说:“你年纪还小。”
秦子游说:“不小啦。先生,你在我这个年纪,是如何过的?”
楚慎行听着,一哂,说:“也是——父亲带我进了兵营,要我与所有士卒同吃、同穿。”
秦子游露出感兴趣的目光,楚慎行便说起更多,“兵营里那些痞子,对着新兵,总有一番折腾。”
秦子游意外:“可先生是晋王世子。”
楚慎行说:“那也不过少些明面上的折腾。”
秦子游会意:“私下里,就要更多?”
楚慎行不置可否。
秦子游问:“那先生是如何让他们心悦诚服?”
楚慎行淡淡说:“自然是打服。”
秦子游的眼睛微微睁大。
楚慎行被小皇帝这么看着,微微笑一下。
他喝了酒,又在马车上回忆一番过往。到这会儿,一切都像是顺理成章。
他和小皇帝说起从前事:自己自忖自有被父亲操练,因读了书,知晓应谦逊礼让。可他真的面对那些比自己年长、却并无自己体格强健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