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与楚不同。
楚有三十六城,城池在山岭间星罗棋布。
当年楚国初建,文臣武将皆有封地。往后百年传承,城主之位父传子、子传孙。到现在,虽然仍是闵家天下,但秦子游由平昌城至郢都一路,途经十数城,已经隐隐察觉,几位城主野心勃勃。
他与孙胖、张兴昌二人曾聊起此事,三人抱有一样态度:百年前,初得分封的城主们忠于楚帝。可到现在,从父辈手中接过位子的城主们只忠于自己。
这会是个祸患。
相比之下,吴国却有九郡。
郡下设府,府下设县,三级官员都由吴帝任命。又有国都姑苏,独立于九郡之外。
楚慎行与秦子游要去的云梦,在吴地正中,与姑苏比邻,繁华富庶。
船行于水上,欸乃声中,夹杂着秦子游与船家的话音。
两人相谈甚欢,船游于绿水。
虽已入吴,要去云梦,还要穿过北面的兰曲郡和奉阳郡。
他们正行在嘉陵江上。嘉陵江自楚国境内发源,由北向南流淌,汇入黔江,又由黔江入海。
楚慎行坐在舱中,面前摆一张宣纸,蘸墨而书。
他盘算起自己记得哪些阵符,准备在秦子游修习心法的同时,理出个章程,把自己从归元宗学来的、在外瞎捉摸出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好给徒弟传授。
阵法即是修士对天地规则的粗略模仿。楚慎行在思过崖下领悟这点,此后再看四方,都带了另一重眼光。
山野水上,灵气运转,无一处是阵,可又无一不是阵。
他很快写满一张纸。
最简单的明光阵,往后愈难。其中又有他答应教给秦子游的回踪阵,只是少年尚未打牢基础,还要循序渐进。
楚慎行举起宣纸。墨色未干,带着点松烟味。
他视线在一个个阵名上扫过,回忆过往种种。哪门阵法是宋安所授,哪门是自己与白皎、程云清一同琢磨。他相信秦子游可以学会上面所有东西,毕竟那同样是自己。可两人之间,又有一点不同:秦子游太年轻,少些阅历。
少年不曾经历思过崖下的苦痛,便也没有天光由远及近时的顿悟。
想到这里,楚慎行侧头,透过舱口,去看船头。
秦子游一身苍青色短衫,腰间一把长剑,头发挽起成冠。十五岁……
楚慎行的手微微一顿,记起什么。
眼看要到九月,再过些日子,就是秦子游生辰。
这同样是楚慎行生辰。可归元宗里的日子太漫长,长到“生辰”二字失去意义。楚慎行最后一次记挂这字眼,是在听闻秦老爷去世消息的时候。他去后山,与灵猴打了一架,抢来一坛猴儿酿,坐在崖上,看了许久月色。
他的父亲去世了,他依然很年轻。往后,不会再有人记挂他又长了一岁。
楚慎行心情淡了些,放下宣纸。
灵火燃起,未触及桌面。幽幽火光中,宣纸化作尘灰,飘出窗格,落入水中。
在这一刻,船忽而一震。
楚慎行讶然。
他确信刚刚飘走的只是普通纸灰,不会影响此地灵气分布。
既如此,又是什么影响到船只?
他神识下沉,落入水中。同时,船舱外传来秦子游的声音。
少年嗓音清亮,带着点惊诧,喊:“师尊,那是——”
楚慎行已经“看”到。
一条巨大的鱼,正从船下游过。那鱼身长足有百丈,身体宽阔,引得江水上涨。
日光落在水面上,照出巨鱼一身玄沉如墨的鳞片。灿灿光线下,鳞片上隐隐流转金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自人类修士的神识试探,鱼身忽而上浮,竟生生将船只托出水面一刻。而后巨鱼再度沉下,尾巴摇摆,带起一阵浪涛。
船身坠落,在水面上剧烈震荡。
方才还在与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