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月光投射下来,依稀可以见到这人身上脏污的麻衣,虬结的乱发,还有他那一张带点熟悉的污浊的脸。若不是凯一直将那件事横亘在心中,恐怕他也没办法在第一眼瞥见的时候,就立即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
但他在初时还只是稍稍怀疑。毕竟,当初那人离开的时候,不仅仅是带走了他给他换上的一套崭新的贵族的衣裳,还有一匹矫健的白马、一柄锋利的宝剑和一袋鼓鼓囊囊的钱币,而那么多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并且,如果他真的不慎将之花光了,他也还有从本身那个村子里习来的小手艺……无论如何,也不该沦落到这种凄惨的地步。
仿佛是在这段流浪的时间里受到过太多的气,他依旧在愤恨痛骂个不停:“……别以为我不知道,酒馆里的老汤姆一直在嘲笑我痴心妄想,说我是发了疯了,才会以为自己是亚瑟王……还有那胖玛丽,她居然还敢嫌弃我……我迟早要找他们算账,等我把这个国家拿回来以后,我就要砍下他们的头……”
凯扯了一下嘴角,他仍然没有回过身,只是淡淡问道:“当初那家族的纹章是你给他的?”
说到这里,这流浪汉就有点闪躲又有点悔恨的样子:“我哪里知道……那会是唯一能够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明明你应该是知道我的样子的……”
只要等到那人被那什么魔剑给吞了,他就可以重新找上门去,私生子不也是儿子吗?想来他的那位父亲也总该给出点什么东西的吧?
“我瞎了。”凯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也、也是,”流浪汉这才想起自己当初是凭什么可以逃跑成功的,但很快,他又重新振奋起来:“你、你既然可以认出我来,那也就说明你的眼睛应当是好了的吧?”
凯没有说话。流淌在二人之间的沉默有些莫名。流浪汉也从那种将要踏入滔天富贵的兴奋中冷却了些许,他结结巴巴道:“不对呀,如果你的眼睛好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拆穿那个该死的骗子?”
凯依旧不说话。流浪汉已经被这段日子里的困苦给折磨到要发疯了,只因他在听闻到一个叫亚瑟的幸运儿登基为王以后,就一直觉着那王位本该是自己。他也不想一想亚瑟在这其中遭遇到了什么,他只觉着若非是自己,那人就该是一个永远在泥地里打滚的贱民。
“你、你被他收买了?”他不慢的脑子里立刻就想出了凯之所以异常的原因,他急急忙忙保证道:“他给了你什么?我可以给你更多!财宝、地位、还有女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凯闭上了眼睛。流浪汉不知为何,他的额上渗出了汗,脚步也往后退开来一步。
“如果你登上了那个位置,你会如何面对这十多个国王的诘难?”凯分明感觉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他在最后还是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这就是自己的虚伪么?凯在心中冷冷笑了一下。
“什么?”流浪汉并不明白:“那些国王不都是快要被打败了吗?我听一个路过的骑士说了,那些人的土地也都要归属于亚瑟王了,那该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他的脸上显出了畅想般的痴态,很显然,他理所当然地将一切都当做了自己的东西。
凯终于转过了身来,他原本一直是无神的双眼像是潜藏了无数幽暗的东西,他的右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面上的神情全无,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的身上显出了一种格外瘆人的寒意。
流浪汉的牙齿“咯吱咯吱”地打起战来,他意识到了什么,双腿不自制地哆嗦着:“你、你、你……”
“他没有给过我任何的东西。”凯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是他在回答流浪汉之前诘问。他的眼中一道亮光乍然即逝,面前的那具身体就这样软软地倒了下去,那是他方才出的一剑所为。血溅射到他的身前,他往后退开了一步,避免自己的身上留下来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