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像颗山野中不知礼教,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熟透了的果子。
杨过突然无比想知道她此刻正在想什么。
这个终于遭受挫折的人现在在想什么。
杨过奇怪于自己竟然完全想不出来,猜什么答案都觉得没底。
对于命苦的人在想什么,同样命苦的杨过很容易便能感同身受,设身处地地揣摩清楚,但对于郭芙……郭芙……
郭芙是不一样的。
年少时他总是想搞清楚郭芙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猜不出来,因为这个少女和其他人不一样,和遭受过人世的折磨,被世间拷打过的人不一样,她是幸福的、圆满的。
这样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哪是命苦的人能猜得到的?
现如今好不容易命运古老而险恶的长剑向着郭芙挥下。
他实在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其实,这样的思路也不过是谎言。
他其实就是单纯想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已。
他对她的一切都关心,十分好奇,时时刻刻想挤进她的生命里,每次失败都要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一回,久而久之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你在想什么?”杨过出声问。
郭芙回神,瞥了他一眼,又空洞地看向窗外。
“我在想蒙古内斗什么时候结束。”
这个答案可实在出乎杨过的意料,他很真诚地吃了一惊,然后追问她为什么要想这个。
郭芙的口吻中透出几分不耐和厌倦,“我在算自己的死期。”
这句话把杨过吓清醒了。
是的。
郭芙在心里翻白眼。
她既然没对耶律齐意欲归蒙一事发表任何负面看法还鼓励、支持了他的选择,那么在她这里,她对耶律齐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们两清了。
既然两清了,那他就不再具备被她思考的价值。
这个人的性格心理本也没有复杂到需要去思考的地步,是她甚至能刻薄地判定为基础模板的形状。
那么既然这件事翻篇了,她当然也不再关心。
她本就有更重要的事去关心。
上一世她生了心魔,最后主动求死,虽然已经隔世,那些情绪都如隔着明镜台,不再侵扰她的大脑与心灵,但这并不代表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问题非但没被解决,而且依旧存在。
说实话,要不是她还算是个有道德底线和有强烈自尊心的人,她早就不顾这一世的亲朋好友,不等襄阳城破再去下个世界,而是干脆抹了脖子,给她无边无际的永恒旅途减少微不足道的心理负累。
一想到未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世界多少年等着她她就绝望,恐惧得想不停自杀一路跳到最后;一想到这段旅途可能永远也没有终点,她就像一只永远也停不下来的鸟笔直地向着地平线飞,直到耗尽最后一点精力,累死在空中,尸身腐烂发臭,直至辨认不出全貌她就不敢过快地耗尽自己的感情,渴望能有什么足以牵绊住她的东西让她休息片刻。
父母之爱,姐妹之情,夫妻之义——不是不够,而是不对。
学不完的知识叫人厌烦,千篇一律的道理大义令人困顿——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终将离开你们,如果你们终将忘了我,那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在掰着指头数自己还要在这个世界活多少年的过程中,郭芙对世界的敌人滋长到了最高峰,她那已经不是恨而是漠然,是一个花了一辈子时间好不容易盖好自己的房子,然后第二天就被大洪水冲毁的人抱着树干望着浑浊的洪流时脸上的表情。
那表情就是她的心灵。
郭芙虽然还没有傻缺到说什么“我的痛苦在世界之上”之类的话,但是毫无疑问,在她的视角中,她的痛苦是世界上最让人绝望的痛苦。
是令人违背自己的本性背叛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