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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杨向等候在院门前,等荀忻下马便牵过缰绳,跟着主君往庭中走。
荀忻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问杨向,“杨君未归家?”
“尚未,仆当值,岂能还家?”杨向躬身拱手,如果给他一个笏板,以他的恭敬姿态,大概立刻能去司空府充任书吏。
“军中当值?”
杨向抬起头,没想到荀忻还念念不忘这一茬,语气一滞,“并非军中……”
“于我住所当值否?”荀忻望着他,认真垂问。
“然,仆职在守卫主公。”
“以我为主公否?”
“仆唯主公马首是瞻。”
荀忻沉默片刻,搭上杨向肩膀,“杨君随我颠沛,一年之久,如今既已归许,何必如圣人自苛,过家门而不入?”
杨向喉头滚动,抬头直视他,目光动摇,口中仍坚持道,“仆不可擅离职守。”
“朝官五日一休沐,边卒十日一休……既以我为主公,我令君休沐一月,亦不愿相从?”
“至于守卫,君自军中择一人暂替即可。”
“一月之后,杨君再行守卫不迟。”
听荀忻话说到这一步,杨向再没违逆的理由,拜倒应诺,哽咽道,“主公之恩,仆没世不忘。”
“杨君厚意,荀忻素知矣。”荀忻俯身扶起杨向,眼前的人身着布衣,行伍之气却如同他侧脸处的疤痕,如这印记一般显而易见。
荀忻从未问过杨向的来历,杨向也从未谈及籍贯来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名为主从,实为护卫的关系。
杨向一直强调“不能擅离职守”,的确是暗示,暗示荀忻刻意忽略的事。
最难掌握的是人心。即使是草木,同生同长,根系也会彼此交缠,何况是相处日久的人?
朝夕相处难免有感情在,即便他不提,安排的那人也会想到。
杨向注定会被更换,早晚而已……
荀忻转身往堂内走,不再去想这些事。他沐浴更衣后再次出门,没带任何随从,信步走入相邻的兄长家。
今日立秋,不是休沐日,按例朝官也能回家,荀彧照常是最迟离开尚书台的一批人。
牛车尚在街衢上时,已日落黄昏,暮色掩上大地,道旁树木掩映着青瓦白墙,炊烟随风而散,四处是烟火柴米香气。不远处的深巷中传出犬吠,隐隐有金鼓之声响起,是城中市肆闭市的讯息。
车轮缓缓停下,待尚书令走下帷车,车夫便照常卸下车架,牵牛去后院喂食。
荀彧换下一身繁重的汉官威仪,只着素袍布巾,走至书室,推门而入。
室内氤氲着沉香气息,如蜜溶于水,清甜盎然。整齐码放的书架前,一人伏案无声,似乎熟睡。
荀彧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近书案便可见青年恬静侧脸,睫毛下倒映阴影。荀元衡袍袖委地,睡得人事不知。
荀忻不至于专程跑来睡觉,荀彧不由猜测是否是今日的田猎过于耗费心神。他本想写完书信再用晡食,现在看来倒必须先吃饭。
“元衡……”
荀忻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唤他,声音太过于熟悉,以至于当他察觉有人摸上他后颈时,应激反应都迟钝一拍。
在腰间摸了个空,荀忻骤然惊醒,睁眼见他兄长的脸近在眼前,不禁庆幸他如今随身不佩剑。
“是我。”荀彧注意到荀忻额角沁出的冷汗,暗叹不该惊醒他。但他也心知,荀忻的症状唯有循序渐进、慢慢恢复,而不能避讳放纵。
荀忻望着荀彧半晌,骤然醒过来,混混沌沌,头脑还不太清醒。
再次提醒某人起来吃晚饭,对着荀元衡茫然的眼神荀彧笑了笑,转身径直往门外走。
不必回头,身后的脚步声足以证明荀忻自觉跟了上来。
……
厅堂内仆从已将食案摆好,待主人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