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近一尺长的河蚌,他面上一喜,伸手将河蚌从泥中挖出来。
感受到上手的分量太轻,农人大失所望,原来是个空蚌壳。
他将蚌壳掰开,果然里面只有一点黑色淤泥,随手将蚌壳扔下。
农人扛着锄头走出两步,又转身返了回来,如果他没看错,刚刚那只蚌壳上似乎刻有图画。
他迟疑地捡起蚌壳,银色光滑的内壳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其上刻痕明显。
农人抹去内壳上的污泥,其上的文字他不认识,只仔细打量图画,内壳上从上到下画着三轮日,隔着一朵云,最后是一朵飘雨的云。
“怪哉!”农人嘟囔着将蚌壳清洗干净,揣进怀里,准备带回去给里中识字的乡邻辨认。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在湖阳城外的各处重复上演。
“张君……”农人找到识字的邻人,将拾到蚌壳的经历添油加醋描述给围观的乡邻们,什么塘中神光大作,什么金鲤绕蚌而舞,说完连忙问道,“张君且观,蒲蠃中所刻何意?”
蒲蠃正是此时对河蚌一类的称呼。
张君沉吟片刻,念道,“即日起,三日晴,一日阴,一日雨。”他扭头望向农人,“竟似预言天象?”
“若真能应验,岂非神迹?”张君抬头望了一眼天,心有敬畏,“当是河伯显灵。”
众人数着日子,从那天起,三日天晴,一日天阴,一日阴雨,蚌书所言竟然无一谬误。
“河伯显灵!”农人捧着蚌壳跪在雨中,惊喜不已。
蒲蠃刻字,预示天气,这则消息在湖阳吏民中不胫而走,人人都常往河湖旁边跑,期盼着能捡到刻字的蚌壳,见证神迹。
一时间湖阳城内外水底里的河蚌全被好事者糟蹋,河蚌肉老难以食用,倒是便宜了畜养的家禽饱餐一顿。
然而刻字的蒲蠃却再难寻见,仿佛为了“即日起”的准确,过了那一天蚌书就完全消失,这更为神迹添上一份神秘光彩。
曹洪与荀忻共处一帐,见他对照简牍写写画画,凑过去看了看,竹简上的文字鬼画符一般,全然看不出涵义。
案上放着闲置不用的简牍,曹洪好奇地拿过来,简牍右侧篇首三个大字,“三统历”,竟然是天文历法。
有一段文字被人用朱砂圈出,曹洪逐字辨认,念道,“推月食,置会余岁积月,以二十三乘之,盈百三十五,除之。不盈者,加二十三得一月[2]……”
曹洪的声音越念越小,乃至微不可闻,他只觉这算法过于复杂,足以令他不太机敏的头脑被绕晕。
“元衡欲推月食?”曹洪不禁对这位年纪不大的文吏肃然起敬,太史令的活也能干,荀氏子弟果然博学多识,多才多艺。
“正是。”荀忻应了一声,将最后几笔算完,“得之矣。”
他抽出一张素帛,边写边道,“本月望日,当有月食。”望日即农历月半,也就是这一月的十五。
说起来此前他不知道,原来汉代的人就已经总结出了准确的月食推算公式,发现了日、月食有135个朔望月的周期。
《三统历》乃是西汉的刘歆所编,沿用到东汉的章帝时,改用更为精确的《四分历》。
荀忻用这两本历法中记载的方法分别推算月食,得出的结果别无二致,证明本月的确会有月食。
“莫非是河伯要预示月食?”曹洪反应过来,艰难忍笑,荀元衡似乎玩上了瘾。
荀忻搁笔,“君得之矣。”
曹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有君在此,我无忧矣。”
于是湖阳城外再次出现蚌书,人们虔诚地捧着蚌壳交给识字的士人,士人拿着蚌壳念道,“本月望日,血月不祥。”
众人面面相觑,作为乡野之人,说月食可能还有人不解其意,而“血月”这个词却自带意象,人人能懂。
皎洁明月染为血色,何其不祥,众人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