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前一向不多言语,说完了该说的话便陷入沉默。
曹操本就有些尴尬,于是也沉默不语。
耳边只剩下雨声与“哒哒”马蹄声。
荀忻:期待的君臣会面好似并不激动,甚至有点尴尬。
等会儿,为什么他就默认了曹老板就是荀彧、荀攸将来的主公呢?
荀忻想起了自家兄长的结局,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但当与荀彧相处时间日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兄长那样一个人,凭什么最后落得要忧郁自尽呢?
可话说回来,天下之大,除了曹操,又有谁能实现荀彧匡扶汉室的理想呢?
袁绍?固执己见,优柔寡断,不是明主。
荀忻暗暗摇头,记忆中,袁绍对汉室也并无真心。
刘备?出身太穷,前期没有地盘的日子惶惶如丧家之犬,他兄长怎么能跟着这种主公受苦?
刘备的身份也让他更容易自立,他就不是想匡扶汉室,他大概只想继承汉室。
荀忻宛如一个嫁女儿的老父亲,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他终是叹气,他有什么权力妄自替兄长决定人生呢?
曹操本是豁达之人,此时已经缓解过了尴尬,他客套找话题,“公达可是初至雒阳?”
“正是,攸今日方抵城门。”
曹操抚平自己湿透的衣摆,正襟危坐,“操闻大将军征召海内名士二十余人,想必公达亦在其中。操也属大将军麾下,有幸与公达有同僚之谊。”
荀攸一笑,“诚如校尉所言。”
“操有一惑,想请教公达。”
“校尉试言。”
“公达痛恨宦官否?”曹操看着他的眼睛。
荀攸闻言神色冷淡,“先祖父乃是党人。”
我的亲人或因此而死,或禁锢一生,你认为我恨不恨呢?
“公达以为天下之乱,祸起宦官?”曹操追问道。
荀攸点点头,“君言何意?”
“既如此,公达以为悉诛宦官可除天下之患?”曹操定定地看着荀攸。
荀攸摇了摇头,“天下乱矣。”天下已经乱了,此时才杀宦官太晚了。
青年似乎冷笑一声,“悉诛宦官?不智之语。”
曹操看向此人,明明是温雅士子,冷笑间却隐隐杀气丛生,而他却对这股杀气感到欣慰。
原来也有人与他见解相同,袁本初之论果真是不智之语。
曹操眉眼间的郁气顿消,他朗然一笑,“公达所言甚是。”
他本是豁达自傲之人,可众人诋毁,友人反目,大雨独行,他也难以避免陷入自我怀疑,是我想错了吗?
如今有人告诉他,不是如此。
曹操向荀攸拱手再谢,“谢公达解惑!”
半晌后,他又想起什么,疑惑道:“车外郎君乃是公达从父?”
不是,你从父给你驾车,是我把关系听反了吗?
荀攸淡然点点头,他解释道:“小叔父怜我不会驾车,是以躬亲为御。”
曹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就是你们叔侄俩年岁相差有些大啊,年龄和辈分是反着来的吧。
荀攸道,“正是,我虚长小叔父十六岁。”
曹孟德:“?”
您在“正是”什么?我难道说话了吗?
荀忻隐约听见车内荀攸在喊他,于是问道:“公达说什么?”
荀攸笑了笑,回他,“我言,小叔父怜我。”
荀忻:“?”
曹操听明白荀攸在逗少年,朗声笑起来。
荀忻控着车,使马车再拐过一个弯道,曹操望着车外的景物,出声道,“荀郎,操可下车矣。”
荀忻应了一声,勒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荀忻看着空中雨如连珠,犹豫问曹操,要不要他揭一张车顶的油布给他挡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