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出去了,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嘴巴上无论是仇人还是恩人,都是说着好听的话儿,希望有一个好的开头。
马永红也是这样,她说话特痛快,跟谁也能说的上来话儿,不愁说话,跟人家寒暄拜年,该说就说,该笑就笑。
知道过去的一年里面赔了不少钱,但是出门之前她还是给自己家里架势打气,“没事儿,过去一年翻过去了,咱们今年新开始,肯定更好,赚大钱的。”
这样的话儿,让人听了心里面松快。
人就是这样,跟命运,跟苦难,一次次的抗争,一次次被打败,然后再从泥潭里面爬出来,露着两个大白牙,笑嘻嘻的指着天,我命由我不由天,去你大爷的。
一个人,一辈子,到底要多少起起伏伏,多少大起大落,马永红不清楚,可是她知道,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的,就跟孩子是越长越大的一样,这是一个天然的发展规律,一定有好日子在后头呢。
可是她所有的期盼跟祝福,都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在新的一年里,在慢慢四岁的一整年里面。
好运并没有降临,张向东去当小贩买卖生猪,想着翻身,想着赚一大笔钱,把借来的钱还给人家,可是卖出去的猪,遇到老赖了,人家没钱还给他。
去法院起诉,就成了一笔烂账了。
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做生意的人最讨厌的两件事,一件是到了年底要账,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账目了,或者就是没钱还给你的,你逼得再紧,还是没钱,只能百儿八十的给一点。
要着要着,最后都不想去要账了,要不出来了。
还有一件事儿,就是年底还债了,债主逼上门了,多得是年关怕要账跑到外地去没有音讯的,也有想不开挂在房梁上面的,实在是躲不过去的,只能再去找新的人借钱救急,给一点儿西安把人打发走,这才好把人送走了。
法院受理,也执行,审判也下来了,可是人家就是没钱,也没什么东西好抵押拍卖的,所以他搭上了钱,还搭上了官司钱,又是一穷二白的回了家。
慢慢话更少了,她看着张向东跟马永红每天都吵架,两个人不说话,马永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那里哭。
直到有一天,张向东摔了一个铁桶,就在马永红的脚边。
马永红一下子就抱起来慢慢,走了,“张向东,你摔给谁看呢?”
又是一个这样的晚上,慢慢低垂着眼眸,她想自己如果抬起头来,肯定能看到一天空的星星,漫天的星光在天地间,毫不吝啬的自由自在的挥洒,一定很美。
可是她不想抬头,没有力气去抬头看,她只想低着头,低着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慢慢,要是离婚了,你跟着我,还是跟着你爸爸。”
“你要是跟着你爸爸,以后就有了后娘,后娘不给你吃,不给你穿,你哭都找不到人,也再也见不到我了。”
慢慢哭了,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一家子在一起,无论是在一张床上睡多久,无论是一起吃多少顿饭,无论你以为一开始是这样的幸福,觉得最后还是这样的幸福的时候,全部破碎。
没有那一种状态,是我们以为的永远。
也没有哪一种幸福,是我们能一直不变的幸福。
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告诉慢慢,怎么样,才能不会哭。
她的眼泪哭的凶,又不想给人家看到,就背过身去,两只手的肉窝窝里面,似乎也都是眼泪,她一直没有说话。
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大家夸她她或许高兴,骂她她只会隐约有感觉,但是从来不知道原因,所以不在乎。
给她好吃的,她会对着你笑,你对她好,她会喜欢你,把你当成依靠。
她能接受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并且在积攒着一起回报给你,但是面对世界上崩坏的一切,面对一些坎坷荆棘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