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这么大,晒黑可别哭啊。”崔建军逗她,原以为她会像自家春芽一样知难而退,谁知小姑娘居然奶声奶气的说:“不哭,保证。”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坚定,配上一本正经的小表情,还真像个小大人。
崔建军顿时哈哈大笑,原本沉闷的心情也放松不少。
索性把洋桶放下,一把抱起她举过头顶,吓得她“呀呀”直叫,叔侄二人直玩到汗流浃背才将她放洋桶里,另一只桶里装跟她等重的半桶水,扁担一挑,晃晃悠悠往山上去。
他左腿的筋缩了,短了一丢丢,走三步歇一会儿,咬咬牙,心道:崔建军你怎么这么孬,连个孩子都挑不动?
就这么一面歇气,一面打气,慢慢地往山上移动。
铁皮洋桶被晒得热乎乎的,小屁股坐里面很舒服,摇啊摇的,幺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老崔家的自留地在村后半山腰,是从崔老太公婆手里就传下来的,历经三代人慢慢的从一分开到足足四分。虽然地面不够平坦,但土壤肥沃,崔家人精心伺候着,夏秋种玉米棒子,冬春撒小麦,边上再插一圈红薯土豆,每年能多得不少口粮。
村里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公社规定,自留地面积只要不超过人均土地面积的百分之五,那就是合法的。家家户户都指着自留地种点瓜果蔬菜呢,恨不得越大越好,实际四分,明面上就只说二分甚至一分,社员们都彼此心照不宣。
可今年气候异常干旱,耐旱的小麦都干死不少,地边一圈红薯苗也蔫了。村口小河的水量也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在保证集体农田用水量的前提下,大家都想方设法灌溉自留地。
到山上,三叔舍不得叫醒她,连人带桶挪树荫下,又从河边摘一片大大的芋头叶顶她头上,不让烈日晒到她的脸。
自个儿则不声不响,单手提着一只水桶,一瘸一拐,提了十几桶水,“哗啦哗啦”的洒红薯苗上。
喝足水的红薯苗们开始活过来,唧唧喳喳仿佛五百只鸭子开会。
“要是每天都能喝这么多水就好啦!”舔嘴。
“我……可我还是喜欢喝粪水。
”超小声。
“有清水就满足吧,山上的兄弟们才叫倒霉,都快旱死了。”
幺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顿时懊恼不已,狗尾草说的什么兰,怎么又忘了。她明明认识许多张报纸的字,怎么就是记不住事情……唉!
“喂,你们听见那小胖子叹气了吗?”
“哦,就是那个小胖娃娃,我去年见过。”去年它还是个浑身沾满泥巴的红薯,还没入土,发芽。
幺妹眼睛一亮,“那你见过一颗很想喝水的兰花吗?”
一说兰花,红薯苗们又是七嘴八舌,这个说它见过,那个也说它见过,一问在哪儿就南辕北辙,幺妹被它们绕得稀里糊涂,本就不够用的脑袋瓜,仿佛塞进了一团乌漆麻黑的毛线,越缠越多,越多越乱。
最终,还是那根最粗最高的红薯苗看不过眼,“喂,都静一静。”
红薯苗们鸦雀无声。
“咳,你听它们胡说,你问的是翡翠兰吧?说不定都死了。”
幺妹茅塞顿开,“对,就是那个兰。”
听音,她脑海里就自动匹配出“翡翠”两个字,但因为笔画太多,她选择性跳过。
真是个小机灵鬼。
大红薯藤动了动脖子,一阵风吹来,叶子浮动,指着不远处的山包:“昨天倒是在那儿,歪脖子松树下,不知道今天还在不在。”毕竟那可是金贵东西,要是被贪心的人类看见,可就连根带土撬走了。
幺妹学着奶奶上香一样,双手合十,鞠躬,“谢谢红薯爷爷。”
看着她屁颠屁颠的背影,小红薯苗们再次炸锅了:“族长这样真的好吗?”
“她也算人类耶,万一……”
“那我们可就害惨翡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