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中的老人过世后都是土葬的,李有成夫妻俩却是火葬的,土里埋的是他俩的骨灰。
以前有一阵子汤老太伤心的不得了,因为在她们原有的观念中,火葬者的灵魂是不得安宁的。可李有成夫妻那是横死,而且当时打捞起的时候,尸体都泡的不成个样子,没办法送回寨中下葬,便统一送进了焚化炉。
时间长了,这份伤心也就淡了,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总要活着,况且身边还有一个小孙女要养。
所以这回汤老太站在儿子儿媳的坟前并没有哭,左手边是早亡的丈夫,右手边是同样早亡的儿子,隔了一座山头的那一边,是父亲。她这一辈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土堆。
而她还活着。
年纪大了,再也没有精力伤心了,这辈子伤过的心流过的泪已经足够了,被苦难搓磨了大半生,余生她只想好好活着。
……
还没下山,就听到寨子里熙嚷成一片,有男人们高呼声,还有女人们的欢笑声。
长桌宴开始了。
寨子里只有四十多户人家,年青人大多都不在,孩子们却多。
其实就是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这些孩子们在寨子里玩的很野,但是和外人相处却很羞涩内向,说到底,还是他们心里缺乏安全感和自信心的原由。
前面山上的苗寨早已成了旅游景点,而这座依山傍水的小寨子却无人问津。往寨里走的山路并不平顺,要穿过密林翻过大山,行程并不能让人感到舒适,而政府财政也无力只为了几十户人家的小寨修一条几百里的穿山公路。
仅有的那条公路是晨旭从拉石头走开的边条路,这两年,矿产不好,这路也荒废了。但是往南走十多里,那里有通村通寨的小火车。
汤老太收到的山货就是村民们通过小火车运出去的。
寨子里的生活节奏很慢,犁田的老黄牛横卧在林中慢悠悠的嚼着青草,鸟儿飞过林梢洒下一片啁啾声,农人从田里归来,裤子挽在小腿处,行路从不匆忙。
只除了穷。
自给自足往往意味着贫穷。
外面几十元一斤的稀罕菌子他们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外面火的一踏糊涂的山野菜稻花鱼他们也从来不缺,他们缺的是把这些产品换成钱的渠道。
有了钱,年青人们才不用外出打工,孩子们也不用当留守儿童,他们能在最需要父母陪伴的年龄,陪伴在父母亲身边。
寨子里办长桌宴的次数并不多,遇着逢年过节或是有大喜事才这么隆重,这次的长桌宴就是代表寨子里有大喜事。
三太公德高望众人老成精,他看事情看的长远,汤老□□孙俩的身份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且晨旭他们并不陌生,这些可都是财神爷,寨子的转机说不准就能落在他们身上,不好好招待一下怎么能行。
说是长桌宴,其实每张桌子上的菜品都大同小异,酸汤鱼,每桌都有,味道则看每家主妇的手艺如何了;腊肉炒腌笋,十之**;炒鳝鱼,十之**;薰竹鼠,十之七八;炒竹虫,十之六七,白切鸡,十之五六,其余的不过是些韭菜鸡蛋炒茄子之类的寻常菜式。
每桌一坛的米酒是少不了的。
新砍的竹筒里装满了米酒,微酸微甜带有发酵过的米香味,并不难喝,当然度数也不高。
青岚被几个阿妈围住,竹筒米酒送到嘴边,她也顺从的喝了,耳边是未听懂的乡语,似关怀似抚慰。
语言有时不是障碍,只要用心倾心,总能从语调中听出个大概。
小崔那边闹的狠了,妇人们给他敬酒时,因为不习惯被别人灌酒,他随手接过了竹筒。
这孩子不知道这里的习俗,估计晨旭也没给他说过喝酒时不能从主家手中接过酒杯,然后就被劝着喝了大半坛的米酒。
他要喝哭了。
酒歌粗犷原始,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