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川县的夜晚并不算宁静, 天色已经全黑了,道路上还能听到人声和车轮声。
许多人三五成群摸黑往各个村子走,这些都是附近村子里到工厂做工的百姓, 村子没有宵禁, 人多也不怕遇到野兽,他们大多都会再多干一会活再结伴回家。
马车又走了一会,周遭才安静了下来,最后穿过了一所宅院的侧门, 在院子中停了下来。
李长安先从马车上跳下来, 怕严挺之年纪大了不好下马车, 又转身回来搀扶严挺之。
严挺之动作却很利落,没用李长安搀扶自己踩着脚蹬就下了马车,然后扭头看了看周遭。
院子内颇为亮堂, 高高低低的琉璃蜡烛架错落有致, 三五步一个, 将院子蒙上了一层橘黄的亮光,天色虽然已经黑透了,可在烛光映衬下依然能看到檐头趴着的那只琉璃金色脊兽生光。
“公主的车辇倒是用骏马拉车。”严挺之看着马车前面那两只高大俊美的玄黑色高头大马,打趣道, “臣还以为洛阳的马车都是骡子拉车呢。”
李长安脸一红, 公共马车虽名为马车, 可的确一大半都是骡子和驴拉车,其实严挺之能坐到骡子车已经不错了, 更偏僻的村子里马车都是用驴拉车。
“用骡子拉车是为了降低本钱,骡子的价格只有草马价格的一半,而且骡子耐力和负重能力更强,虽然速度差了一点但是好养活……”
“臣知晓公主心念百姓, 是为了给予百姓方便,臣钦佩不已。”严挺之听不太懂李长安说的“杂交优势”这些,不过他知道李长安是为了方便百姓。
李长安眨眨眼,严挺之这就知道她心念百姓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跟严挺之推心置腹促膝长谈呢,不得先聊一聊志向,谈一谈抱负吗?
可严挺之说完一句话以后就闭口不言,李长安只能接着开口。
“今日天色已晚,严公不如暂且到客房休息一夜,其余事情等明日再说?严公若是需要给严公家眷送信说一声您的行踪,直接吩咐下仆便可。”
严挺之捋了捋胡子,道了一声好便跟着婢女去客房休息了。
他这夜睡得却不安稳。
“我与王元琰并无私情,我为他说情,是因为我认为朝廷对他的处置不公。”严挺之在廷中与李林甫对峙。
严挺之慷慨激昂,怒斥李林甫:“我乃是刑部侍郎,王元琰有罪,罪却并不至流放……”
画面一转,又转到了朝堂上。
李林甫站在李隆基身前,面带讥讽道:“严挺之乃是因为私情才为王元琰说情,王元琰之妻乃是严挺之的前妻,朝廷大臣为罪官开脱,臣认为严挺之与王元琰实乃结党营私。”
张九龄为他辩解:“严挺之已经和前妻和离多年,不合有情,他为王元琰嘱请,并非是为了私情。”
“虽离亦有私情。”李隆基只是淡淡道。
画面再转,却已经是大明宫前满地的鲜血。
太子李瑛被绳子捆着从他身边被侍卫拖过去,他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打湿了,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旁人的血。
“严公救救我,阿爷要杀了我!”往日仪态端庄的李瑛一点风度也没有了,他被侍卫拖着,衣衫破烂,满脸污垢,头发散乱,两只手抓着地面,被侍卫拖出了两条长长的血痕,一遍又一遍地喊救命。
床榻上的严挺之呼吸急促他努力想从这个可怕的梦中醒来,却无济于事。
那是一纸诏书。
梦中比如今要年轻一些的严挺之不受控制的走到诏书前面,他低下头试图看清照诏书上的字,却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向后跌坐在地,双手撑着地面胸膛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