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初将棋枰上的黑白子收起, 邀郑君容重新对弈。
两只燕子绕梁避雨,郑君容抬头看了一眼,一边拎起袖子擦脸上的雨水, 一边说道:“我从天授宫赶来, 有人想趁宫主不在纠集生乱, 我收到密报,已将其全部清除。这次的手段有些狠,鹿鸣山里应该能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裴望初问:“莫非是追随前宫主的天师妖言惑众,想要叛教自立?”
“宫主猜得不错, ”郑君容道, “他打着天授宫的幌子收私人供奉,将这些钱拿去收买人心, 并承诺宫变事成后提拔追随他的人,有些刚入教的小弟子不知事, 听信了他的话。”
裴望初依旧执黑子, 落子在棋枰中心,缓声说道:“世道乱时, 天授宫应当出世庇佑黎民,如今新朝将立, 往后日子太平, 天授宫也该逐渐隐退了。”
郑君容一时未能参透,“宫主的意思是……”
“将天授宫从蜀地迁到洛阳, 并入钦天监, 从此世上只有天授教, 再无天授宫。”
裴望初望着停在梁下的两只燕,解释道:“皇权若是失道,有御史台谏言, 谏言不成,有陈胜吴广之辈改天换地。但天授宫不同,它妄称天授之名,蒙蔽众生神志,若是有心翻云覆雨,能闹得天下不得安宁。如今我一身兼任,尚可遏制它独大,若哪天我死了,宫主之位落于他人之手,大魏必将起乱。”
郑君容道:“宫主的话有道理,只是不该说死不死这种话,你马上就是大魏的新皇,是要被称万岁的。”
“万岁么……”裴望初掩唇咳了两声,轻笑道,“照眼下这个情况,恐怕撑不到十年。”
郑君容闻言皱眉,“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从前服的那些丹药?”
裴望初点点头,“砂毒未解,积郁于心,有躁气冲脉之症,一动气就会头疼。”
“那就别动气,”郑君容颇为不解,“你是上一任宫主的关门弟子,是天授宫的要术传人,没人比你更懂调养生息之道,这些症状为何不早日调理?”
裴望初道:“从前是因为未找到殿下,没有心思调理,如今则是因为……殿下要走,想要离开洛阳。”
郑君容微愣,“她好不容易才从姓崔的手中跑出来,这安定日子才过了几天,为何又要走,你与殿下吵架了吗?莫非是你不肯许她皇后之位,她生气了?”
裴望初无奈地叹了口气,“所有人都这么猜,这恶名我担下就罢了,偏偏恶果也只有我受着。我愿意将大魏玉玺与皇后凤印都捧给她,可她不接。”
郑君容更想不明白了。
他出身青楼,又曾做过骆夫人的相好,自诩最懂女人心,无非是宠爱与权势,如今一者皆备,嘉宁公主为何会拒绝?
裴望初将谢及音的理由说给郑君容听,郑君容听完后默然许久,将落在地上的棋子拾起,缓缓说道:“原来殿下竟有这样一颗玲珑心,她看得深远,想得长久,是为大魏好,也是为宫主好。从前是我低看了她。”
裴望初道:“有时候我倒宁可她别想得这么通透,且醉今朝有何不好。”
“宫主既然已经答应殿下要放她离开,就只能自己想开些,别再为此耗神动气,否则三年五年下去,未必等到殿下,你自己就先撑不住了。”郑君容劝他道。
“我想不开,从谦,”裴望初道,“我叫你来洛阳,正是为了在此事上帮我一把。”
郑君容不解,“我能怎么帮?”
两人边聊边落子,窗外微雨转潺潺,檐下的雨滴落在窗棂上,碎玉般迸溅在棋子间。
黑玉棋子已于润物细无声间又成得胜之势,裴望初抬手拭掉棋子上的水珠,缓缓说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殿下,我以为自己爱慕她就是看透了她,其实不然。世上的明珠美玉,未必只想待在匣中,亦想光照屋宇。殿下虽是纤纤女流,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