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穿喉, 血溅泥沙,马蹄惊飞。
宗陵天师从马上摔下时, 仍双目圆睁, 不可置信地望向裴望初的方向。
他不会认错的,他教了十二年的徒弟,任他改头换面,也不会认错。可他到底认错了……簪缨世家, 高门贵胄, 竟能养出如此狠厉的东西……
他不甘心……他马上就能找到玉玺, 马上就能得到整个大魏, 他不甘心……
宗陵天师的目光一点点涣散,他已感受不到疼痛, 唯有喉间的闷窒感让他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他想抓起身旁的拂尘, 手指却动弹不了。
天授宫座下第一天师, 殒落得如此突然且荒唐。
数丈之外的裴望初缓缓放下手中的龙舌弓, 广袖垂下, 遮住了他微微发颤的手。
他对执塵尾的道童说道:“传信回天授宫……师父他欲抢夺大魏玉玺, 为卫氏所忌, 射杀于街市。他的尸骨将送回天授宫安置。”
道童领命而去, 裴望初将龙舌弓抛给持箭的小道童,说:“你也先走。”
当街只剩下他一人,因天师之死和卫时通重伤而集体呆滞的禁军终于醒悟, 拔剑朝裴望初杀来。
杀气成风, 掀起鹤氅猎猎如飞, 裴望初仍立在墙头未动,目光越过禁军,落在他们身后的谢及音身上。
谢及音正蹲在地上解崔缙身上的绳子, 幂篱被弃掷一旁,因抽不动绳结而眉心紧蹙。
殿下的头发又长回来了。裴望初心想。
刀剑下落之际,忽闻身后一阵马蹄声,王瞻带人赶了过来,挑开禁军的武器,将他们团团围住,高声道:“妖道谋害天子,祸乱朝纲,今已伏诛!卫时通助纣为孽,亦当论罪!仍有不服者,就地格杀!”
群龙无首的禁军被缴了械,王瞻下马,朝裴望初一揖,“先生无碍吧?”
裴望初将变声叶抵到舌根处,再开口时,已全然听不出本来的声音,“多谢王公子,我没事。”
王瞻派人将崔缙身上的绳子解开,捡起落在地上的幂篱,仔细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呈递给谢及音。谢及音冲他一笑,道了谢,接过幂篱后戴上。
隔着一层烟雾般的薄纱,谢及音的目光落在戴着面具的裴望初身上。这人给她的感觉十分奇怪,明明覆着面,却总让她疑心他在盯着她看。
谢及音低声问王瞻:“这位是谁?”
王瞻道:“是天授宫的人,父亲请来对付宗陵天师的先生。”
“怎么对付,斗法么?”谢及音仗着有幂篱遮掩,肆无忌惮地打量那人,“难道天授宫里养的全是这种神眉鬼道的江湖骗子吗?”
裴望初也听见了这话,颇有些无奈地垂下眼。
王瞻为两人打圆场,对谢及音道:“我与先生清谈过几场,先生确实悟道高深,此番又为弼清朝政而来,还请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先生。”
只是王瞻也没想到,他会采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法子,直接当场射杀宗陵天师。
裴望初面上谦恭,然而心里并不领王瞻的情,颇有些尖刻地想道:果然人死如灯灭,如今他在殿下面前,竟要借王瞻的几分薄面。王瞻与殿下的关系,何时竟变得如此亲近了?
崔缙扯掉了身上的绳子,爬起来要拔剑杀了卫时通,王瞻拦下了他,命人将重伤昏迷的卫时通送回卫家。
“崔驸马稍安勿躁,还不到动手的时候,”王瞻道,“一切有陛下处置,咱们不要擅作主张。”
崔缙仍有不虞,谢及音道:“别闹了,本宫累了,回府。”
崔缙这才扔下手中的剑,过来关心她有没有磕碰,谢及音转身坐进肩舆里,命人起轿,拨开幂篱的薄纱对王瞻道:“今日多谢王六郎解围,改日本宫设宴答谢,你可一定要赏光。”
王瞻垂首作揖道:“殿下有请,却之不恭。”
谢及音一笑,松手放下幂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