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夜, 谢及音未曾入睡。
理智告诉她,裴望初必然有神通广大的本事,可她又实在担心, 万一他真的偏执至死,那烧成碳的尸体就是他,她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
谢及音在心里安慰自己, 裴七郎那样的性子, 若是寻死, 必不会死得如此难堪,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他会当着她的面,把刀剑一寸一寸地推进心脏, 好叫她看清楚,永世不忘。
可若这场大火是意外呢?
谢及音心中一时拨云见月,又一时惶惑迷茫。她拨开床帐,一边摇床头的金铃一边朝外喊:“识玉,识玉!”
识玉快步走进来,“殿下。”
“那具尸体……怎么样了?”
识玉刚探得消息回来, “宫里听说出了事,派仵作来验, 可烧成这样,什么都验不出来,倒是认得那铁枷, 确实是裴七郎脚上的。仵作验完身份后, 将尸首留下处置,刚才……驸马吩咐人拿草席卷着,扔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说要裴家人整整齐齐……”
谢及音心中猛得一凉,半晌不言。
第二天,她想了个法子,叫岑墨以整顿府务为由,把公主府中的人都清点一遍。岑墨清点完后向谢及音回禀,除了裴七郎,确实没有少其他人。
正此时,别院管事来报,说柳郎倌身上突生疹子,要告请出府,特来拜别殿下。
谢及音正凝神思索,闻言未理,岑墨对这群郎倌更是不耐烦,挥手道:“殿下不见,叫他滚吧。”
假扮作柳郎倌的裴七郎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嘉宁公主府。
在洛阳城的一众宅邸中,嘉宁公主府算不上富丽堂皇,只有四进院子,朱门常闭,往来马车寥落。裴望初站在长街对面望去,觉得这座宅邸既亲切又可怜。
亲切是因为受其庇佑,一层朱漆碧瓦的琉璃壳,因主人的七窍玲珑心而有风雨难摧的坚牢。
觉得其可怜,是因风雨渐烈,这阵风从河东郡刮来、从西州边境刮来、从虎视眈眈的南晋刮来,一齐涌向这洛阳城中。这座数百年的王都有着坚固的城池和精锐的军队,尚不知能捱过几时,何况城中这座秀丽的公主府。
裴望初轻轻转了转手腕,他的腕间门系着一缕月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光影流转。余下的已被他仔细收存进长匣中,这是他从嘉宁公主府中带出的唯一一件东西。
还有一个人。裴望初缓缓捻着腕间门的发丝,心道,他会尽早来取。
距离嘉宁公主府中的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许多天,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太成帝终于短暂地从求长生道中抽身出来,处理朝政的冗务。与王铉事先料想的一样,太成帝并未对他出兵抗击马璒的决定表现出满意,话里话外反倒有些嫌他滋战生事。
“东有河东,西有西州,朕还要修七星观、八卦阁,要派人向东寻访海外仙山的丹药……”太成帝对宗陵天师叹息道,“朕的大魏,大魏的子民,再也经不起战事的折腾了。”
宗陵天师捋着长髯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和谈?”
太成帝摇头,“朕知道那马璒狼子野心,不踏入洛阳不甘休。朕若是割城与他和谈,是犹抱薪救火。朕心里也正犯难,朕知道,这是上天给朕的劫难。”
宗陵天师闻言笑了笑,“陛下何必自扰道心,贫道忝列天授宫座师之首,是秉天授之道,天意如何,自能窥探。陛下心中烦忧,不妨让贫道观星象以卜之,如何?”
太成帝十分欣慰,“自然是好,朕让钦天监的人配合你。”
于是宗陵天师在宫中设坛作法,一连数日,观星卜筮。与此同时,朝堂上以崔元振、王铉等人为首的官员不停上折子陈奏西州的利害,逼太成帝遣虎符增兵。
朝中兵马,太成帝占五,王铉占四,其余各处散兵占一。王铉手中的兵马须虎符才能合法调动,眼见着马璒已攻下西州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