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像个鬼影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谢及音身旁,看着她玩了一整天的投壶。
识玉趁传膳的机会去东厢房瞅了一眼,回来后脸都白了,悄悄向谢及音比划了三四寸的长度,小声道:“这么长的刑针,拔出来六根,身上还有刀伤和烙伤,满盆的黑血,大夫说再烧就烧傻了。”
木箭“啪嗒”一声擦过壶口,落在地上,姜昭往这边看了一眼,对她的失误有些惊讶。
谢及音面色如常,捏着木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对识玉说道:“夜里取棵千年参送过去,给大夫封二十两赏钱。”
自此一连两三天,谢及音夜里都没睡好。
姜昭在谢及音卧房外守夜,从她的卧房推开窗,隔着两株海棠花树和一条游廊就能望见东厢房。这几日东厢房里彻夜点着灯,然而却听不见一点动静,若不是识玉时时回来带信说人还活着,很难想象一个伤得体无完肤的人竟然没露出一声痛苦的□□。
又过了两天,谢及音正在后院海棠树下擦拭她的琴时,识玉来同她说道:“裴公子醒了,想来向您谢恩。”
姜女史也听见了这话,转过头来盯着谢及音,想要看她的反应。
谢及音手掌按在琴弦之上,淡声道:“让他过来吧。”
识玉去请裴望初,姜女史看着谢及音问了一句:“殿下不戴幂篱吗?”
谢及音抬眼,“怎么,本宫面目可憎,见不得人吗?”
姜女史说道:“臣是瞧您在驸马面前都要遮着,怕您忘了,提醒一句,别无他意。”
谢及音知道姜女史的言外之意,她上来就待裴望初比崔驸马亲近,这不是太成帝乐意见到的事,作为太成帝派到公主府的眼睛,姜女史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谢及音。
谢及音冷笑道:“姜女史不知道,本宫在驸马面前戴幂篱,是驸马憎恶见本宫之故,非本宫不待见驸马,你要告状,也应该去告崔驸马的状。”
姜女史不言,抬头看见识玉带着裴望初绕过了圆拱门,正沿着游廊朝这边走来。
游廊两侧隔步种着海棠树,叶子落尽了,只剩下红盈盈的海棠果。裴望初身着一袭素白色的宽袖长袍,腰间一束青玉带,姿仪修长,别无他饰,行于错落扶疏的果枝间,衬得他愈加清寂,也映得海棠更加红艳。
走得近了,可见他脸上仍有病容。然而这憔悴却丝毫未减损他的姿容,反而令他有了种柔静谦顺的风韵。
脸色是白的,唇色也是白的,唯有眉眼与鼻梁的棱角愈发分明,垂目行礼时露出眼梢一抹浅淡的血色,遮住了那双似沉寂无澜、又似静深无底的眼睛。
正如……暴雨过后冷月出岫,巉岩洒白,惊起乌鹊哀哀。
谢及音落在琴弦上的手微微一顿,锋利的琴弦在她掌心里割出几道红痕。
“起来吧。”谢及音收回目光,落在他脚边的一颗海棠果上,“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裴望初道:“劳殿下忧怀,已无大碍。”
这声音倒是与谢及音印象里没什么变化,她让裴望初上前,坐到她身边去,指着面前的琴说道:“此琴搁在园中淋了雨,生了锈,本宫调理过数回,仍不得其要,你来试试。”
裴望初伸手拂上琴弦,屈指一勾,古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音节。
“此琴没有调试的必要了。”裴望初淡声说道。
“修不好了?”
“潮气入木,已侵蚀其筋理,无论如何调试,弹奏时都会有锈滞之感。”
“若是以柳木隔笼火熏,或借夏日暴晒,可还有救?”谢及音问。
“殿下,”裴望初嘴角似是勾了一下,眼里却依旧黑沉沉的,没什么笑意,“琴是死木,任何痕迹一旦留下,都不可能完全消除,风吹雨淋与熏蒸暴晒也不会互相抵消。”
“可人是活人,”谢及音道,“这琴跟随本宫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