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李锦余感觉霍采瑜似乎又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免去杖刑,霍采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直接亮出了一卷文书,大声念了一遍。
李锦余认得,那就是霍采瑜拉着他一起拟定的一条鞭法详则。
为了方便围观的百姓理解,霍采瑜还简单地算了一下数据:“按照朝廷新税,青水郡百姓今年只需缴一次税,至多不过十两一人,且不需要什么商行凭证。”
此言一出,外头的百姓纷纷炸了锅。
“十两?!俺家今年都交了三十两了!还说年底还有一次!”
“不用商行凭证?那我家中本就有现银,何必送上去被压价?!”
“这小兄弟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归安听得心烦,喝了一声:“肃静!”
随后低下头,盯着霍采瑜,面色有些阴沉。
他还道是有什么大胆贱民敢于挑战他的威严,没想到竟然是有备而来刻意针对?
瞧这人的气度风采、不卑不亢的态度,绝不是寻常百姓家里能够出来的!
若是平时,强行把这人扣下来乱棍打死也就算了,偏偏今日陛下在一旁……
叶归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没有抓到那丝感觉。
霍采瑜还在下面站着,叶归安没来得及细想,一拍惊堂木:“满口胡言!本官上秉天意、下达百姓,何来这些不耻行径?无凭无据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呐——”
“谁说没有证据?”霍采瑜打断他,从袖中掏出另一卷书,当堂打开,念了起来,“景昌六年二月初七,源广商行,收缴税银一千三百五十六两二钱;二月初八……”
叶归安脸色顿时变了。
这些账簿条目他再熟悉不过。
正是商行负责人向他汇报的账簿!
——怎么会在这人手里?!
“大胆!”
霍采瑜悠悠住口,抬头凝视着叶归安:“铁证如山,叶大人还有何话说?”
“都是污蔑!”叶归安冷笑一声,打算直接动用暴力,“来人,把这满口胡言乱语的贼人拿下!”
“慢着。”李锦余在影纱后面开口了,“我怎么瞧着……这些都不似假的?”
叶归安脸色又变了变,勉强笑道:“您有所不知,这些刁民最爱搬弄是非,不可尽信。”
围在大堂外面的百姓方才被郡守的惊堂木震慑住不敢说话,如今见叶归安竟对一个藏在幕后的神秘人唯唯诺诺,不由得好奇那人的身份。
“莫不是郡守的上司?郡守再上一级叫什么?”
“俺看说不定是郡守夫人哩!”
“乱讲,那分明是个男子声音!”
“总不会是皇帝陛下吧,哈哈!”
这些议论仅止于百姓间附耳相传,但霍采瑜距离百姓颇近,闲谈尽收耳中。
听到还有猜测陛下是叶归安的男宠的,霍采瑜本就不太美的心情更差了。
他抬起头,朗声道:“叶大人还有什么说的?”
叶归安扫了他一眼,心中暗恨:要不是陛下恰好在此,此刻已将你砍头了,哪轮得到你在此饶舌?
“本官知晓了,只是此事干系甚大,牵扯甚广,还需仔细调查……”
话音未落,便见坐在旁座上一直低眉垂目缄口不言的副郡守沈复琊忽然离席,走到堂前跪下。
叶归安心头泛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沈大人,你……”
“臣参见陛下。”沈复琊对着李锦余的方向叩首三次,挺起腰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臣状告青水郡郡守叶归安贪赃枉法、罔顾朝廷税政!”
随即沈复琊一挥手,早有准备的亲信上前奉上了许许多多叶归安的罪证,听得百姓们瞠目结舌,便是衙役们也都目瞪口呆。
满座哗然。
下面围观的百姓瞪大了眼睛,伸直了脖子想去看藏在影纱后的李锦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