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内极暗,也极静,风与时间似乎都凝固在了此处,只有那几根细细的线香,缓慢燃出白色的灰烬,一截一截、扑簌掉落。而直到最后一点暗红香头也熄灭,江凌飞方才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了住处。
在他身后,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灵位,被烛火惶惶照着,如一张张无声叹息的嘴,阴森压抑。
脑中隐隐胀痛,困意全无。江凌飞索性也不睡了,坐回桌边,拿出一把精巧锉刀,又细细打磨起先前在玉丽城中买的玉料来。
……
季燕然将整座客栈都包了下来。老板见到这种阔绰的贵客,自然是心花怒放的,顿顿饭都亲自下厨,恨不能一天翻出十种花样。酸鱼在鲜辣辣的剁椒中一裹,吃一口惊为天人,吃一条怒发冲冠——那叫一个刺激啊,恨不能蓬头散发钻进水缸,再也不出来。而且除了正餐,还有点心,裹上厚厚一层面糊,油炸成金黄酥脆,云倚风好奇地尝了一块:“这是什么呀?还挺香。”
老板笑容满面道:“九尾毒蝎。”
云倚风:“……”
云倚风长吁短叹,万万没想到,在离开迷踪岛后,自己竟还能有再吃毒虫的一天。
胖貂蹲在一旁,偷偷摸摸吃了几只,倒是挺高兴。它最近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白日里来老父亲这里混肉吃,晚上就回杀手怀里睡,朝云暮雪,快活似神貂。
季燕然刚刚招来了西南驻军统领,两人正在议事,云倚风闲得无聊,索性抱着貂出门去溜达。此时正是夕阳沉坠,城里热闹得很,处处都飘着饭菜香……辛辣饭菜香,呛得一人一貂不住打喷嚏,逗得旁边一群小姑娘直乐,有胆子大的,便上前用小指头来摸雪貂,又将手里的点心掰碎了喂它。
那是北方才有的玉蓉糕,清甜爽口,云倚风一边暗叹自己伙食不如貂,一边问:“这是在哪买的?”
小姑娘们纷纷指给他看,就在前面呀,拐弯就是,芙蓉粥店,很好找的。
芙蓉粥店,听这名字,就更像是大梁的商人了。店招上画着一朵粗糙的芙蓉花,店面也又小又破,生意倒是很好,一对年轻夫妇忙着招呼客人,一个中年婶婶正坐在院中洗菜,背着一个背篓,里头睡着个迷迷糊糊的小娃娃。
云倚风惊喜:“玉婶?”
中年婶婶闻言抬头,见到是他,也意外得很,赶忙擦干手笑着迎上前:“云门主怎么来了西南,王爷呢?”
“王爷在府衙中,我一个人闲逛。”有了当初在缥缈峰的情分,此番也算“他乡遇故知”,云倚风帮她将那小婴儿抱起来,粉雕玉琢可爱极了。玉婶一边替他泡茶,一边道:“芙儿一年多前嫁来了玉丽城,我放心不下,便跟过来看看,临走前老太妃还赐了不少赏呢。”
“看这小店生意红火,一大半都是婶婶的功劳吧。”云倚风笑着说,“我可是闻着香过来的。”
“等着。”玉婶手脚麻利,先给他盛了一碗肉粥,“吃两口垫垫,饭菜这就好。”
她去了厨房忙活,云倚风左手抱着貂,右手抱着婴儿,又颠又抖,一派大好慈父形象。倒是将小娃娃的爹看笑了,赶忙上前接过孩子,道:“这外头热,公子还是去树下坐着吧。”
他说话的口音很重,像是玉丽城还要再偏南一些,手臂上纹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看不清楚的图案,像是某种部落图腾。自称名叫雷三,平日里跟着城中大户走南闯北贩卖玉货,闲了就帮媳妇顾着这家小粥店,今年新添了个儿子,日子过得十分有滋味。
云倚风不无羡慕:“挺好。”这种寻常日子,我也很想过。
“我先前就听岳母说起过,她在王城里有位贵人朋友,是王爷,阔气极了。”雷三又切了一盘瓜果过来,“看风华气度,应当就是公子你吧?”
云倚风笑道:“我不是王爷,不过玉婶确实认识王爷,还同老太妃是好朋友,你以后可不准欺负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