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扶手椅上的青年掀起眼皮,轻轻抬眸, 带着冰雪般的优雅从容, 又有几分高高在上, 俯视众生的目空一切, 不知不觉间,就将咄咄逼人的权侍郎衬成了跳梁小丑。
一声短促的轻笑从对方浅色薄唇中溢出, 在陡然寂静起来的议事堂里突兀响起。
咄咄逼人, 神情傲慢的权侍郎, 觉得这一声嗤笑尤为刺耳, 方才还把握十足,觉得能让沈凤璋哑口无言的他,现在莫名觉得如芒在背,身上仿佛有针扎一般,让他只觉坐立难安。
“权大人。”沈凤璋朝权侍郎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声音淡淡,“你如此关心我能否守住建康,是想替我出一份力?和我一道守城?”
权侍郎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眯了眯眼,那张端方正气的脸无意中流露几分阴险奸诈,“沈大人,我当然不是这样想,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凤璋猛然打断, “既然不是, 那是为何而问?!”
方才淡然和缓的声音陡然拔高, 声若洪钟,气势若排山倒海,别说权侍郎了,连周围其他人也都被吓了一跳。
权侍郎一瞬间呆若木鸡,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驳斥沈凤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沈凤璋根本不给权侍郎说话的机会,“权大人,你问我这话,不过就是想听我说我没有把握!然后,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否决我守城的提议,无人领兵守城,自然便只能弃城南下,好方便你保住性命。然而——”她冷笑一声,“你以为弃城南下,就真能万无一失吗?!”
“建康乃是国都,外有护城河,内有六丈高的城墙,如果连建康都挡不住索虏人的进攻,还有哪座城能挡住?!”沈凤璋起身,走到众人跟前,看向方才那些赞同南下的大臣,声音冷静,“离建康最近的大城乃是宣城,宣城离最近的军营还有几百里,一旦建康被破,是驻扎在武陵郡的军队先赶到宣城,还是从建康过来的索虏军队来得快?”
这些人提出想要南下,不过就是觉得建康守不住,觉得南下才能逃生罢了。然而眼下,沈凤璋直接点出,哪怕南下也不一定安全之后,许多人心里顿时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沈凤璋见状,反而缓和了语气,她目光淡淡,扫过众人,语重心长,“更何况,建康乃是大周根本,建康一失则大事去矣。百年前,吾辈祖上被迫离开京师,渡淮水而南下。与先祖们相比,难道如今当真已到南下之时了吗?更何况——”
她声音微顿,再开口时,掷地有声,如一把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一次退,次次退。先祖们尚能退到建康,今日我们又能退到哪里?!”
“其实——”沈凤璋抬眸,环视四周,“守城也并非全无胜算。本官乃是五兵尚书,建康兵力如何,守城胜算如何,想必在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沈凤璋看向赵渊穆,“殿下,时间紧迫,还请早做决断,好容臣做好迎敌准备。”
赵渊穆站在书案之后,双手撑住书案上,自从沈凤璋开口说话之后,他便低下头,垂下眼眸,避开不去看她。
如今,沈凤璋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引到赵渊穆身上。
赵渊穆心潮起伏,矛盾不已,浪潮不停拍打着,在他心中反复涌动。他当然也怕死,好不容易才开始监国,他还没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呢;同时,他和沈凤璋不和,凡是沈凤璋想做的,他一概不想让沈凤璋如意。然而这回……
赵渊穆胸口起伏剧烈,他大口呼吸着,仿佛一条缺水的鱼。
“殿下,臣以为还是应该南下。”
赵渊穆抬起右手,五指并掌,呈现拒绝姿势。他望着木质书案上的木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用力一闭,缓缓开口。
“所有人全都留下迎战。”
“殿下!南下固然有风险,然而留下来守城更有风险啊!万一城破,那——”
“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