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左梁诗忽然一肃,“来了。”
君长唯的袍袖一盖,掩住刀柄。
半空中掠过一道极其细微的衣袂声,仿佛海风轻微地拂过屋檐瓦片,可残火里却没有半个人影经过。君长唯闭上眼睛,没有动用灵识,单纯只靠双耳进行分辨……整条红阑街的声音都被他尽收于耳,风穿行而过,气流描绘出立柱横梁,以及轻烟般经过的身影。
一道。
两道。
三道。
……
从烛南城的各个方向而来,无声无息地去往溱洧楼,又无影无踪地从溱洧楼离开。
最后一道身影离开后,君长唯睁开眼,转头冷冷地看向左梁诗。
左梁诗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两人回到观潮塔上。
被吓昏的两名山海阁弟子横躺竖瘫,竟然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左梁诗无言片刻,一手一个把人从观潮塔上丢下去。“咚咚”两声,砸在底下的泊船上,一人一个大包地撞晕过去。
换做平时,君长唯肯定已经要嘲笑两声,但现在他没有笑。
“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君长唯怀抱金错刀,神情冰冷,“你们山海阁,还是不是当初的山海阁?”
“我很想说是,但我没办法说是。”左梁诗转过身,袍袖在海风中翻飞。他笑了笑,笑容自嘲,“应阁老、严阁老、孟长老……真热闹啊,一场大火,误打误撞惊出了这么多人,这还只是沉不住气的,剩下的不知还有多少。”
“说吧,”君长唯索性盘腿坐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左梁诗罕见不在意形象,也在他对面坐下:“之前百氏南渡要借道的时候,我故意松了点口风,三天里私底下来见我的阁老就有三十多位。有些力主借道,有些力拒借道……可惜认为不应该借道的那些人,一部分是在试探我,一部分也不是出于真心。”
他从袖子里摸出张写满人名的纸,递给君长唯。
“当时就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可真要动手处理起来,才发现比想象的更糟糕。”左梁诗手指点了点“应钟阁老已经彻底倒向了百氏……他算是最直接的一个,直接让玉桥和太虞次子走一起了。这部分和百氏走得也很近。”
“剩下的这三个呢?”
“这三个很奇怪。”左梁诗沉吟片刻,低声道,“有个猜测,但不好说。”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说不好说的?”君长唯淡淡地问。
“我怀疑,接触他们的,不是百氏不是海外三十六岛,也不是天外天。”左梁诗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大荒。”
“他们疯了!”君长唯脱口而出,“接触大荒?他们怎么敢?!”
无光无风者,荒。
中土十二洲和海外三十六岛是人们的立足之地,再向外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永无止境的冥秽,称之为“大荒”。空桑百氏和八周仙门矛盾再怎么深,仇怨再怎么久,双方还能勉强共存。但大荒不同。
大荒与所有凡人,所有修士,与中土十二洲海外三十六岛的全部生灵活物,绝对对立。
绝对不死不休!
再无知的稚子都能随手做出三界的大概地图。
首先在纸张中间圈出一个圆,在圆里横七竖八地几块碰撞拼凑在一起的陆地,这就是十二洲。然后贴着圆,在离陆地不远不近的地方画上一圈岛屿,这就是三十六岛。再随便往圆里哪个地方放上一块石头,这就是谁也不知道具体悬浮在哪里的云中城,天外天。
剩下圆圈外的地方,全部涂黑。
——那就是大荒。
孩子们画“三界图”的时候,圆圈总是很小,占不到纸面的十分之一,圆圈外的黑暗总是很大很大。有的还会用炭,画出一道道触手般的黑须,从大荒里伸出,在圆内肆意纵横——那就是在大地上流转不休的瘴雾。
稚子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