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玥看着郑前仓皇离去的身影,不觉疑心自己的话有些说重了。
但……这种事情, 总是说个清楚明白为好, 拖拖拉拉的, 对谁都没有好处。
理智上是这般想的, 但拒绝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总是让人心中堵得难受。
她颇有些心神不宁地打理着头发, 方才郑前已经替她理顺了大半,剩下的那些,被她生拉硬拽的, 也好歹收拾妥帖了。
她也无心揽镜自照, 只随手挽了个再简单不过的髻,便去正堂寻梁瑶去了。
……
“阿姐。”梁瑶一见着梁玥, 立马把手里的汤勺一扔。
勺子砸在碗沿上的声响还过,她人已经蹿到了梁玥跟前。
梁玥又是忍不住笑, “都这么大人了, 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我可听说, 我家瑶儿现在可是领着几万人的将军呢……”
梁瑶听了这话, 不由一顿。她自醒来后, 一直未敢同姐姐提起自己领兵一事。
时间太短, 没有说起是一回事……而事实上, 是她……不敢说……
她这一路走来, 实在是遇到了太多的阻碍, 异样的目光时时伴在身侧。梁瑶并非是一个在意他人眼光的人, 可……那若是她至亲至近之人呢?
……父亲、兄长。
就连他们都在时时劝着她, 阻着她……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
她何处比那些人差吗?!她力气或许比不过男人,但战场又不是掰腕子,有剑有戟、有刀有枪……她能杀的人亦不比那些男人少,她能立的功亦不比男人差……
二十一岁的少年将军,能任北伐先锋……这搁在哪个男人身上,都可称上一句“年少有为”。
可落在她的身上,只有父兄满满担忧的目光,和不下十数次欲言又止。
她知晓父兄是为她忧虑,可……可……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在心间压抑着,排遣不出、发泄不去,只由着它越积越大。
梁瑶几乎都生出一种错觉来——某一日,她会被这些东西逼疯……
可这一切的一切,在姐姐这一句轻巧甚至带着些打趣意味的赞叹中,全部烟消云散。
【我家瑶儿可是领着几万的将军呢?】
梁瑶几乎瞬间红了眼眶:这是她的阿姐……一手带大她的阿姐。
……她怎么会疑心她呢?
鼻腔深处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
“怎么哭了?!”梁玥看妹妹这模样,当真是有些慌了手脚。
就是前日的赵府的门口,同她再见的时候,梁瑶都没掉眼泪。
她还想像以前一样,把妹妹揽到怀里安慰,伸出手去,却发现一直被她护在怀里的妹妹,不知何时……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而那边,梁瑶有些茫然地抹了把脸,触手一片湿润……
不是血、也不是汗。
是眼泪啊……
——这个在过去的五年间,几乎都被她遗忘的东西。
梁瑶再眨了眨眼,泪水顺着面颊流得更急,她抬手又抹了一遍,吸了吸鼻子。
就在梁玥以为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往前一个猛扑,把梁玥压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扒在了梁玥的身上,“呜哇——阿姐,我好想你啊!!!呜——”
一旁的茗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要不是梁玥冲她摆了摆手,她几乎都要冲上去解救自家夫人了。
……
泪水濡湿了脖颈,带来丝丝刺痛,梁玥不觉皱了皱眉,但也无心细究,只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抚着梁瑶的后背。
过了许久,梁瑶哭声方止,她打着哭嗝,抬起头来,扫到梁玥脖颈处的的那块湿迹,后知后觉地生出些羞赧来。
正待说什么,却注意到姐姐脖颈上的那丝血痕,“……阿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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