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出世没多久, 夏姨娘就一命呜呼了,那时是扈夫人将孩子接到她身边抚养, 十几年下来,清容早学得清如一样, 只要扈夫人说一, 她必定不会说二。
看热闹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料想扈夫人这回是打定主意要逼死四姑娘了。让三姑娘来作证,和直言命她诬陷四姑娘有什么区别?可惜了四姑娘, 被她们咬住了,这回怕是难以脱身。最后还得看老太太的意思,倘或老太太也恨她, 那这个坎儿, 只怕迈起来艰难。
众人在等清容一个回答, 清容似乎有些意外,茫然看向扈夫人。
“太太……”她嗫嚅了下, “我才刚一直在给祖母打扇子,二姐姐说想上外头逛逛去, 我嫌热得慌, 情愿在屋子里待着。我也劝二姐姐来着, 没的中了暑气, 可她偏不听我的……我没上外头去, 所以小喜来没来传话, 我没瞧见。”
在场的所有人, 谁也不曾料到三姑娘会在这时候倒戈一击, 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老天爷是怕扈夫人今儿受的打击不够多,临了又给她添了一道。她目瞪口呆望着清容,那个即便踢了一脚,也会像猫狗一样匍匐在她腿边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陌生起来。
扈夫人这会儿是说不出话了,绿缀却是个好奴才,跳出来道:“三姑娘,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喜来的时候,咱们明明都在场啊!”
“凭你一句话,你说我在场,我就得在场么?我和二姐姐一向交好,倘或真有这事儿,我自然回禀老太太,用不着你来抢白。”清容寒声斥罢了绿缀,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对扈夫人道:“这回的事不是小事,小事上头我遂太太的心意指证四妹妹还犹可,这么大的事,动辄性命攸关的,我不敢信口雌黄,还请太太见谅。”
一切都乱了,扈夫人的世界垮塌了一大半,如同旧伤上又添新伤,几乎让她怀疑这是个梦,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可这番话,却是清容斟酌了一路的决定。到了这个时候,扈夫人这头已经没有依仗的必要了,人要懂得审时度势,也要懂得时机成熟时,为自己搏上一搏。
自己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当真只有自己知道。自小她就受清如的欺负,太太对她甚至不及对待一个有体面的大丫头。有好吃的先紧着清如,穿衣打扮上她必须等清如挑剩下,清如戴金,她只能戴银,清如用点翠,她只能用烧蓝。她就像清如的影子,永远被她压一头,就连进宫参选,也要她陪清如一道去。没有人问她高不高兴,她不敢想象这个噩梦从内宅延续到深宫有多可怕,万一都入了选,那么她一辈子都别想摆脱这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了。
谁知啊,老天有眼,这回让清如彻底栽了。于是她开始权衡利弊,仇恨与前程,到底哪个更重要?
她当然恨清圆,如果不是靳姨娘害死了她母亲,她就不用寄人篱下,在扈夫人跟前过着卑躬屈膝的日子。谁不希望有娘疼,谁不愿意将来配门好亲事,像清和一样。但她没有这等福气,她甚至不如清圆,至少清圆曾经在陈家过过十四年好日子,她在这个家,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于是长期积压的恨,促成她成为人上人的决心,她深知道,现在指证清圆,清圆势必要闹起来,一家子姐妹里头一个遭人尖淫,一个又成了嫌犯,她夹在里头只会错过大选,然后和清如一道烂死在谢家。但如果这件事和她无关,清如的变故只是意外,那么她就可以继续参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乐而不为?
况且清圆如今和沈润有瓜葛,自己这回算是表了态,沈润至少不会刻意为难她。至于她母亲的这笔仇可以暂时先搁置,等她将来有了出息,再连本带利向清圆讨回来。
旁听半晌的众人见扈夫人众叛亲离,甚至都有些同情她了,内宅议不出个首尾来,外头抱厦里等信儿的三兄弟呆坐着,抬抬眼皮,便是一声叹息。
正伦有些不耐烦了,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