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琇怔怔坐在榻前,闭了闭眼,内心复杂难言。
她知疟疾能治,可皇上不知。
皇上以为自己是个将死之人,撑着病体交代遗旨……她又怎会听不出他的话字字饱含心意,句句出自真情?
不一样了。
全都不一样了。
时移世易,本性难寻。
她怕再听下去会受不住,花了数年高高筑起的心墙摇摇欲坠继而坍塌,于是想要打断他,说,皇上,太子爷替您寻了药来。
谁知皇上制止了她,还道了这么一番话。
云琇的耳畔隆隆作响,恍然间回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的畅春园。
人影重重,挨个跪在外边。明黄床帐挂落,四处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垂在床沿的手掌泛黄枯瘦,那道声音吃力却冷然,透着无情:“若宜妃跋扈不敬,不必顾及朕之心意。”
画面骤然碎裂,转瞬落至热河行宫。寝殿空荡无人,药味很淡,闻不见那压抑的、腐朽苍老的气息。
皇上正值壮年,身受疟疾之苦,拼着仅剩的气力告诉她:“日后……张扬便张扬,跋扈便跋扈,谁也不能对你不敬。”
纠缠不休的前世梦境,豁然开朗的此生现实,化作云琇的一滴泪,缓缓滑过眼尾,滑过面颊,最后啪嗒一声,滴在被角之上,晕开一抹深灰。
她从未放下过。
这味让她清醒的良药,又何尝不是她的心病。
云琇落了泪,却也笑了起来。风霜造就的疲态遮不住扑面而来的艳色,她就这样笑着倾过身,抓住了那双泛凉的手,自语道:“你不是他。”
皇上和梦中的皇上,是不同的两个人。
康熙见她如此,只觉整颗心纠在了一处。昏昏沉沉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他已没有抬手为她拭泪的力气了。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你……说什么?”
云琇弯了弯眉眼,轻轻道:“臣妾说好。”
这是对他先前那句“好不好”的作答。
手背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康熙一怔,面庞更添了一抹红。
皇上的手冰冷如石,额间却烧热不断,云琇心知再不能拖了,当务之急便是唤胤礽进殿献药。
她动了动唇,谁知皇上与之
心有灵犀,抢在前头虚弱地道了句:“让太子进来。”
云琇心弦一松,双手握得更紧了些,扬声道:“皇上召见太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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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没有用白纱遮面,一进寝殿便哭得鼻头通红。他快步绕过屏风,红着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磕了头:“皇阿玛!”
康熙注视着他最为骄傲、最为看重的儿子,目光温软和煦,既欣慰又动容,随即涌上一股难言的悲戚。
他哑声说:“保成,苦了你了。”
太子哭得不能自已,张嘴又叫了一声“皇阿玛”,好不容易止住了情绪,他的余光落在康熙与云琇交叠的手上,闭了闭眼,随即深吸一口气:“儿臣——”找着了治愈疟疾的法子,是传教士手中的神药。
话音未落,康熙打断了他,呼吸粗重道:“保成,朕……四肢乏力,无法提笔。左间摆着文房四宝,你去拿来……替朕代写一道旨意……”
云琇眉心一蹙,当即就要出声,康熙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朕说过会护佑着你。
太子能够感受皇阿玛的急迫之情,心知耽误不得,赶忙擦了擦眼泪,一刻不停地奔向左梢间。
待圣旨笔墨准备完毕,康熙闭目念道:“朕惟德协黄裳……咨尔宜贵妃郭络罗氏,雍和粹纯,侍疾有功……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为摄六宫事皇贵妃……钦哉。[1]”
太子握笔的手一抖,差些毁了整部诏书。
极快地回过神来,他想着果然如此,心下很是为云琇高兴。
宜额娘不辞辛苦为皇阿玛寻药不说,还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