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已是多年没有见血。早在太监挥鞭之时,太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冷冷地看了龇目欲裂的隆科多一眼,转身携温贵妃、宜贵妃两位贵妃至殿内等候。
云琇面色如常,唇边噙了微微的笑意,她深知隆科多对待李四儿那叫一个情深义重,在意到了世人难以理解的地步。额娘亲自为爱妾选择死法,爱妾活生生地在他面前断气,此等折磨不啻于要了他的命。
李四儿没了,隆科多同样逃不掉的。
温贵妃却觉李四儿死得痛快,难免便宜了佟佳氏,便宜了隆科多。最应受刑的那人还在外头站得好好的,合该把鞭子抽他身上!只是太后尚且无法处置朝廷命官,还需皇上下令;思及皇上对佟家的优待,温贵妃有些憾然,也罢,出了一口恶气也好。
等动静渐渐小去,钱嬷嬷前来回禀,殿外的气味着实不好闻,钱嬷嬷提及佟夫人的时候,眼里带了些许轻蔑。
隆科多也昏厥了?
太后点了点头,冷声道:“李氏,扔到乱葬岗去。佟家女眷……刑也观了,罚也罚了,叫她们回府吧。至于隆科多,遣人一字不漏地向皇帝复述他的狂言,问问万岁可有惩治的章程?哀家不过处置一个贱妾,却叫他如此怨怼,他的眼里还有没有皇家,有没有君臣!”
钱嬷嬷低声念了是。她也颇觉不可思议,为了一个李四儿,佟二爷好似得了失心疯,这是被下了降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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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深深,数位重臣得了康熙召见,火急火燎地递牌子进宫。几人撞在了一块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即有了几分底。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是要给人议罪?
心下又是一凛,思来想去,如今唯有隆科多是待罪之身。可皇上今晨将其移交宗人府清查,瞧着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又缘何改了主意,齐整地召他们前来?
皇上面色沉沉,艴然不悦,待他们请安完毕,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隆科多有不臣之心。”
心中很是着恼,他算胤禟哪门子的舅舅。
马齐神色一顿,刑部尚书骤然抬头,大理寺卿瞠目结舌,天爷哎,这罪名可大了去了。
往小了说,是不臣;往大了说,是谋逆。惹得皇上震怒至此,隆科多除却灭妻,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康熙暗沉着凤眼,点了点桌案,梁九功躬身将纸张递给玉阶之下的众位臣工,上书李四儿的叫嚣之语。
粗粗望见“诛九族”三个字,刑部尚书的目光凝固了。
他与佟国维有些往来,此时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求情的话。李氏是隆科多的爱妾,若是没有他的纵容授意,岂能随随便便喊出如此大不敬之言!
御书房一阵诡异的沉默,大臣们心中浮现同样的念头:隆科多这是在作死。
即便他是佟家子,即便与万岁爷有着割连不断的表亲,也无济于事了。
“如何处置,朕望你们拿个章程出来。”康熙淡淡语罢,吩咐宫人上座上茶,官员们谢恩过后,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身位,转而低低讨论了起来。
约莫一炷香时间,替师傅跑腿的小李子在屏风外探头探脑,梁九功暗暗瞪他一眼,静悄悄地挪了出去。
小李子凑耳过去,把隆科多在宁寿宫的所作所为完整叙说了一遍,梁九功暗嘶了一口气,佟二这是疯了?
皇上重孝,绝不许有人对两位太后不敬。更何况太后性子和善,向来不管俗务,此番气得狠了,皇上心生惭意,哪还在乎什么佟家不佟家!为给太后出气,不过处置一个贱妾而已,皇上无有不允。
谁知这贱妾,还真是隆科多的心肝肉……梁九功脚步轻飘飘的,咽了咽口水,做足了心理准备,方才踏上玉阶,小心禀报。
“好,好啊。”康熙勃然大怒,扔了镇纸,“砰”的声响让诸位重臣一惊,连忙匍匐在了地上:“万岁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