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房间里重新出现斑斑点点的星光,荼毒生脸上盘踞的青气宛如受到指引,随着星光缓缓地从额间溢出,像雾一样在鸩安予的头上盘踞。
鸩安予原本苍白的脸重新出现了血色,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
陈殊见状一边将雾气挥散,一边观察鸩安予的情况,没过多久便看到对方眼皮下的眼珠轻轻转动,是开始恢复意识的样子。
又隔了一段时间,鸩安予呼吸渐渐平稳,眼睑轻轻颤了下,终于慢慢地抬起。他的目光一开始有些许茫然,在房间扫视一圈后落到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身上,当看清楚这两人的模样的时候,他脸色一变,原本恢复的那点气色又铁白了下去。
鸩安予和陈殊之间数度交手,每次见面都不算是愉快的经历。他躺在床上看了眼房间外的烈日,再看解臻和陈殊便衣的模样,胸口起伏了树下,这才偏移开目光,看向床帐,扯了下唇角道:“哟,这是什么大的风,竟然把敬宁侯和皇上吹来了?怎么着这么看我,是又想拿我当阶下囚吗?”
鸩安予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狄夷一别已经将近四年,他的容貌没变,一直处在青年和少年期间的音色也没变,此时听上去虽然沙哑,但语调里还是惯有着他说话之时刻意阴阳怪气的嘲讽。
陈殊想到这人在狄夷的时候毕竟救过解臻性命,没有再计较荼毒生的损话,伸手拉来旁边的座椅坐下,看着对方刻意移开的瞳孔,这才道:“我和解臻来西锤查探旱情,遇到路七背着你晕倒在路上。”
“……”鸩安予看着房梁的眼睛颤了颤,神情出现一丝波澜。
“这江湖你用毒最厉害,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自己的毒术。”陈殊见状继续道,“按理说你不可能会中自己的毒明,除非……你是故意给自己下毒。”
鸩安予躺在床上,喉咙上下耸动着,他缓缓启唇,却家还是一句也没有说出。隔了许久,直至他神情恢复平静,讥讽的话复又响起:“敬宁侯,我这里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这天宽地阔,我荼毒生想怎么玩,还需要你管……”
他说到此处,本欲再数落陈殊一番,但话到一半时,他的目光忽然僵直,话眼中的身材忽然迅速褪去,声音也戛然而止,漆黑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开始转动,竟然直愣愣地往解臻的方向看去。
这眼睛的转动宛如机械一样,陈殊隐隐察觉到不对,立刻一步拦在鸩安予和解臻之间。
鸩安予却还是盯着解臻的方向,他身体往床外侧了侧,却是一下子滚落下榻,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鸩安予心高气傲,就算是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死要脸面,此时这样一副模样,看得陈殊心中大骇。他抬眼看过去,却见在地上的鸩安予很快又踉踉跄跄地从地面上站起,但眼睛的朝向一直没有变,待得蓝白身影起身后,再度重新缓缓地朝他和解臻的方向走来。
鸩安予走路的模样和无魂之人相差无几,陈殊迅速意识到自己和解臻此时站里的位置对于鸩安予而言所在的方正好是西边。
他立刻侧身偏让,果然看到鸩安予一步一步地慢慢挪移着脚步,与他擦肩而过,不吵也不回应。
陈殊回头往解臻看去。
“看来路七说的不假。”解臻伸手探视了鸩安予的眼睛,见对方的眼睛只是机械地往他看来,足下的脚步却没有停下,道,“但鸩安予比无魂之人尚有意识,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那要不要叫醒他?”陈殊问道。
“路七说鸩安予清醒时间很不稳定,有时候半个清醒一次,有时候整天都没有恢复意识。”解臻道,“而且任凭外力如何作用都不会有反应。若是从中阻挠西行,还会有反击。”
所以,路通明进入西锤以后便远远跟随,唯有在鸩安予入睡之时,方才背着人往旱地外走,可惜的是此举杯水车薪,却又循环往复,只会让人在灾难面前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