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龙装作整理官帽, 实则抹了一把冷汗。
他两年前在江南就便以感受到阿灵阿的难对付,彼时上龙舟之前,帅颜保与他耳语过这京城钮祜禄氏的小七爷如何难缠、如何好斗。
等真的到了龙舟上, 帅颜保诚不欺他, 阿灵阿的确难缠和好斗。但他的难缠在于他博学, 他的好斗在于他善辩。
他那次下了龙舟就与帅颜保斩断了关系, 后来果然如他所料,帅颜保已经在宁古塔, 而阿灵阿蒸蒸日上,已然有皇帝心腹之状。
于成龙欠身谦恭道:“您乃是一等公,国公乃超品, 总督也好,左都御史也罢, 不过是皇差,差是差, 爵是爵, 下官还是应当拜您的。”
于成龙这话说的和绕口令似的,阿灵阿却也不想反驳,只轻轻笑了笑算受了他的礼。
然后便有下人端来了茶果, 上好的茉莉香和冬枣与萨其玛放在案上, 阿灵阿示意于成龙入座,然后就自己端起茶碗轻轻抿了起来。
于成龙心里在疯狂打算盘,阿灵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如今是在想着,这于成龙今日一来到底为何, 明着当然是可以说来个他的儿子送周岁礼。
但另一边,大格格来参加周岁宴突然发动,最后生在了国公府里,当日京城亲贵来了十之七八,于成龙堂堂直隶总督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再这么提着礼物贸然来拜访,就别有意思了。
阿灵阿瞥了一眼掩着的东稍间,后面躲着明珠那只一等一的老狐狸,在瞧了一眼端着茶盏只抿不喝的于成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感叹。
于成龙本来该是铁一般的索额图党,可帅颜保上次在南方想搅和河工被他硬插了一脚,于成龙本来该被扶的河道总督也因此错失。到如今,索党还没有从河工和帅颜保流放的挫折里恢复元气,于成龙大约也是生出了想要改换门庭的心思了吧?
其实阿灵阿也知道,如今朝中,非明即索,就算是他也不能免俗。
你看明珠他儿媳都把孙子生在他府里了,在外人眼里他早就是铁杆的明党,他不认都不行。
但阿灵阿清楚,自己心中有底线,明珠心中也有底线。和揆叙来往是私交,但在朝中他们从来不会沆瀣一气,一个是没必要,另一个是都知道康熙不喜欢。
为人臣者,首先要做的是不能犯君上的忌讳。康熙的忌讳就是明党、索党势力失衡。
可他明白的事,别人却不一定能明白,这个于成龙明不明白,他就更不清楚了。
一时间,两人竟然就都端着茶碗各怀鬼胎,谁也没开口说话。
倒是在东稍间里的揆叙坐立不安,看着阿玛明珠的侧脸欲言又止。
明珠见到急躁的儿子,再看看外间淡定自若的阿灵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成龙在等阿灵阿开口,阿灵阿在等于成龙开口,就这么互相憋了好一会儿,于成龙才终于松动。
他轻轻搁下茶盏,伴着茶碗茶盖相碰的“叮”声开了口:“久未见国公爷了,听说中河快要成了,恭喜国公爷了。”
阿灵阿挑了挑眉,想着于成龙倒是开门见山,上来就把话题往中河上引。
可他却打起了马虎眼,“中河凿通乃是河总靳辅大人的功劳,我有何干呢?再说中河虽成,高家堰的堤坝却还有数年之功,河工尚未大功告成。”
“河工并非一日之功。”于成龙接口道,“前明亦为河工耗费千万两白银,动用劳力过百万,如此不过保五十年不到。黄河一日侵淮,河工一日不休,成一事,喜一时,喜在当下,忧在长久。”
呵,有意思。
别说阿灵阿露出了一丝笑容,连内间躲着的明珠都衔笑在听。
阿灵阿起了兴趣,就顺着于成龙的话往下问:“于大人何解?我洗耳恭听。”
“国公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