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次便伤心一次。人世难堪。或许。相见亦争如不见罢。
河水清凉的潺湲声远远便能听见。遥遥望去。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色下显得格外茕茕。似苍凉的一道剪影。
他等待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我所有温柔的记忆与渴慕。多少次。他便是这样等着我。只是那姿态。从未像今日这般荒芜过。
他黯淡的容颜在看见我的一刻骤然明亮起來。像灼灼的一树火焰。瞬间照亮了天际。他几步向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还肯见我。”
我冷一冷道:“看你平安。我才能心中无愧。安心回宫。”
他的眼神微微一晃。笑容冷寂了下來。“只为这个。”
我悲极反笑。“否则王爷以为我露夜前來所为何事。”
月光如银。他清明的眼神并未放过我。“一别良久。你不问我为何去了哪里。”
“很要紧么。”我力图以疏离地笑分隔我与他的距离。“大约我回宫之后。皇上也很乐意与我谈论此事。何况问与不问。你我都无力回天。一切已成死局。看你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已经无所牵挂了。”
他眼里黯然的神色微微一亮。似跳跃的烛火。“我安然无恙你才无所牵挂。可知我当日人人传我身死。你必然是日夜牵挂了。嬛儿……”
我心下一慌。恨不得将自身缩进斗篷里不见了。即刻转身回避。“素闻王爷心有七窍。可知真是多心了。”
他的口气里有难耐的急切和不愿相信。“嬛儿。你我早已两心相映。今日你乍然回宫。又刻意冷淡我。嬛儿……”
入夏时分。荼蘼花正开得蓬勃如云。荼蘼又叫佛见笑。因而甘露寺一带漫山遍野开得到处都是。大捧大捧雪白浅黄的花朵在夜色中看去似茫茫然的大雪纷扬。我不得不止住他的话。截然道:“开到荼蘼花事了。清。我们的缘分实在尽了。”
山风入夜强劲。鼓鼓地贴着面颊刮过去。似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打得两颊热辣辣地痛。有片刻的沉默。似是河水东流不能回头的呜咽如诉。他的声音清冷冷的。似积在青花瓷上的寒雪。“从前你说于男女情分上从不相信缘分一说。唯有软弱无力自己不肯争取的人。才会以缘分作为托词。以缘分深重作为亲近的借口。以无缘作为了却情意的假词。”
风夹杂着荼蘼花的浅浅清香。那种香。是盛极而衰时的极力挣扎。我淡淡道:“我亦说过。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已尽。或者……”我强抑住心底翻涌的痛楚。“清。我实在可以告诉你。我只想了却我与你的情意。”我按住小腹。低低道:“想必李长已经告诉你。我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三个月。你该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他颓然转首。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不错。三个月。便是我才走一个多月。你便和皇兄在一起了。”他牵住我的手。他的手那样冷。那种冰天雪地般的寒意从他的指尖一直逼到我的心口。“嬛儿。人人都以为我死了。那不要紧。你要自保求存也沒有错。我只是痛惜你。你是从紫奥城里死心出來的人。何必再要回到伤心地去苦心经营。我实在不忍……我情愿是温实初一生一世照顾你。至少。他是真心待你的。”
“温实初。”我轻轻一哂。“我想要的唯有你皇兄能给我。我父兄的性命。我甄氏一门的活路。我想要的荣华富贵。甘露寺数年我受尽**与白眼。我再也不愿任人鱼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过得怕了。为何不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他牢牢看着我。那琥珀色的眼眸几乎能看穿我所有的掩饰。我不自觉地别过头。躲避他让人无可躲避的眼神。“你说旁的我都相信。可是嬛儿。荣华富贵何曾能入你的眼里。你若非要以此话來压低自己。岂非连我对你的情意也一并压低了。我玄清真心爱护的女子。岂会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