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我便把头发挽一个太虚髻,我并沒有断发,奉的旨意是落饰出家,带发修行,然而佛寺生涯,并不刻意梳妆打扮,每日不过以清水洗面,素颜朝天,若非到了最热的辰光,头发也随意散着,只任意垂下,也不修剪,于是头发便越蓄越长,
时日长了,不觉向槿汐笑道:“从前每日起來,在梳妆打扮上花的时辰最多,多少金钿簪钗在头上,只觉得日日头如斗大,沉重不堪,”
浣碧也笑,“从前小姐衣服上的金丝线叠起來就有几斤重,只怕把骨头都压坏了,难怪宫里的娘娘们一个个走起路來莲步姗姗,其实是压根儿走不快的,”
我想想亦要笑出來,道:“倒是我们如今自由些,”
浣碧笑吟吟为门前的夕颜洒水,她的姿势轻盈而温柔,口中轻轻道:“在宫里要守着宫里的规矩,在甘露寺里要守着佛门的规矩,如今被人打发到了这里,却是什么规矩也不用守,什么也不用想了,”
我的目光被夕颜牵羁,不觉语气也温软了下來,悠然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如今这般,才真正算是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于是寥寥浮生静寂如斯,常來常往的便只有温实初和玄清了,只是温实初和玄清见面的时候往往岔开,于是二人也不甚照面,玄清每每三五日來一趟,与我笑谈古今,或者下棋和诗,寻一些风雅的乐趣,或者传递來一两句关于眉庄或是胧月的消息,这样一两句,只是这样的片言只语,不会挑动我的伤心,却也抚平了我心底的牵挂与关切,
玄清也对我抱歉,抱歉他往往只能三五日來一回,却不能时时陪伴在我身边,于是让阿晋驯养了一只鸽子给我,笑道:“如此,我们就可以飞鸽传书了,互通往來了,即便不能见面,也能说上一些话,”
我故意打趣他:“我可不要,等下还沒飞鸽传书几次,先把狸猫给引來了,我可再经不起吓,”
玄清笑着夹我的鼻子,道:“你以为鸽子那么傻,会呆在鸟笼里等狸猫來吃么,它平时自己会飞会觅食,你要找它來传书信,打个鸽哨就好了,”
有时候也想,为何他会对我的心事把握的这样清楚而恰当,总是这样恰到好处的一点一点化解我心中的冰冻,
问他,他也总是抱以我清浅如云的微笑,却只是不语,
于是,我也不再去问,只是暗自享受他这样的贴心与这样贴心带來的安宁
这一日的午后,他与我西窗棋罢,外头暑气正盛,知了一声递一声的喧闹着,仿佛落着大雨,有一点渺茫的嘈杂,阿晋在树荫底下打着盹儿,脑袋一扣又一扣,东摇西晃,
槿汐端上绿豆汤來,我和缓道:“喝这个最解暑,方才正午太阳那么大,还跑马过來,真是疯了,”我抬手端起汤盏,用盖碗略去汤沫子,缓缓饮了两口,
玄清仰头一气饮下,望着屋外竹影道:“你这里是纳凉的好所在,我才特意跑马过來,又寻一碗好汤饮解解暑气,”他回头向槿汐道:“槿汐,你的绿豆汤是越來越好喝了,”
我笑道:“槿汐,只为他的一张甜嘴,你便再赏一碗给他喝吧,”
槿汐温和一笑,又端了一碗进來,道:“王爷想喝多少,有的是呢,”
恰巧浣碧停了手中的针线,婉约一笑,露出玉白的一点牙齿,“外头这样热,王爷等下不论是回王府还是回清凉台,都怕得一身汗呢,不如在这里吃晚饭吧,”
玄清笑得乜斜了眼看我,“小婢相留,不知主人意下如何呢,”
我扑着一把白绢团扇,笑道:“浣碧都开口留你了,我还好意思赶你走么,只要你不嫌咱们这里素菜寡淡就好,”
玄清道:“不拘吃什么,随心就好,”
我拂一拂衣裳起身,含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亲自下厨,为王爷做一碗羹汤罢,”
日落西山之时,庭院里瓜架下搁了一张方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