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滔滔流逝的年岁里。无限纷争之中。眉庄何曾真心的快乐过。
再仿佛。还是我新得宠的那段日子。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那样年轻飞扬的岁月。被君王肆意宠爱着。原是不轻易知晓愁的滋味。
不知是哪一日的早晨。大约是凤鸾春恩车一连七日载着我驶向仪元殿东室的日子。那一日贪睡。起得比平时晚些。醒來的时候见玄凌坐在榻上含笑凝望着我。我不由惊异。当是他怎的那样早就下朝了。
他却支手颐然躺下。只闲闲道:“爱卿好睡。当此美人春睡图。朕怎舍得离去去对着朝臣们那样永远板着的脸。”
我又惊又羞。道:“这样可好么。臣妾怎能比得上皇上的政事要紧。皇上还是快去上朝吧。”
玄凌缓缓打了个哈欠。食指慢慢抚上我的脸颊。微笑道:“难得一日。就当给大臣们松快一日吧。朕也偷取一日的清闲。”我待要再劝。他的食指已经捂上了我的唇:“你这样静静睡着就好。早朝么。。反正时辰也已经过了。朕再赶去也來不及了。索性罢了就是。”
我只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躺在他臂弯之中。彼时春暖花开。东室下的朱漆镂花长窗半开着。有和煦的风带着迷蒙的花香缓缓散一些进來。像是女儿家的一双玉手。试探着轻轻半卷起重重的鲛绡帷幕。仿佛置身在海市幻境之中。一阵风过。殿外的樱花四散零落如雨。片片飞红远远地舞过。映着满殿轻薄透明的鲛绡。光影迷离如烟。
一抬头。遇上玄凌如许深情的目光。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我一人。仿佛整个人都无声无息地沉溺了下去。
然而芳若恭恭敬敬來敲门。道是有紧急的奏章來报。
玄凌不耐烦。又不得不去。只好笑对了我道:“只怪李长糊涂。平时沒在这事上好好提点那些奴才们。叫他们不晓得一句话。”
我一时不解。好奇心起。于是问:“是什么。”
玄凌笑得有些促狭。“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3)”
我更是含羞。轻轻啐了一口。低头道:“皇上好沒正经。这样拿人取笑呢。”
这样的好时光。终究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如今。亦只能叹息一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4)
莫愁哪怕一生情爱悟出可牵挂。至少可以平安终老。陪伴幼子家人。而我。情爱错付。家破人亡。家人父兄的平安保不到终老。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能在身边。真真是连莫愁的万一也不如啊。
到如今。愁对镜坐。夜对愁眠又含愁醒來。当真是要自己劝自己一句“莫愁”了。
正自己怔怔出神。静岸看了看我身后的浣碧和槿汐。道:“空门中的人是不该有人伺候的。只是宫里头发了话让你仿从前舒贵妃……”她忙改嘴道:“罪过……是冲静仙师的先例。那么也就让她们两位跟在你身边一同修行吧。”
浣碧和槿汐脸上微露喜色。当即应了。我抬头。正殿中供着的不是如來也不是观音。而是一座巨大的地藏菩萨。大佛前置一大石香炉。刻“天古斗”三字。炉下石床右侧刻着“福生甘露地。寿齐玉简天”。左刻着“隆庆十年冬吉旦立”。
佛像打造得金身灿烂。在通明光亮的烛火下更显得宝相庄严。我心底忽然悸动。念及初生的胧月。一时大觉悲苦不已。轻轻道:“众生度尽。方旨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菩萨果然佛法深远。”
静岸望我一眼。取过身侧一盏宝瓶。以手蘸取了瓶中的露水点到我额头上。道:“释迦牟尼就有‘我为大众说甘露净法’之语。甘露能解世间悲愁。你已在红尘之外。烦恼可尽抛了。”
她的语气悲悯。神色和善。仿佛能洞晓我的无奈。我微微颔首。亦是心领了。她指一指身边一位膀大腰圆的尼姑道:“这是我师妹。法号静白。掌管本寺的一应起居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