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回他上京,会提携舅兄一块入朝为官,谁想他偏偏没有理会妻族。
有人为了讨好安锦南,在朝中提议擢拔丰凯,说其“素有功绩”,安锦南当朝禀道:“丰凯为人持重,端正有余,而睿智不足,于地方略有寸功,然功绩并不足破格提擢,论治事理政,知人善任,不及知州刘旻。若因安某之故,屈贤才而升俗庸,恕安某不能从。朝中用人,自当选贤任能,方显开明公正。”
一句话,堵死了丰氏一族的上进路。
那时京中有传言,说嘉毅侯这门婚事,怕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从他对妻族的态度上看,嘉毅侯对其妻,并没有如何重视。
可转眼,他就亲自上书,为其妻请封诰命。连他妻子认下的两名义女,也都善待有加,亲自请了宫中老资历的教养嬷嬷,往盛城教导两个义女。
那宦人心念电转,转念想到安锦南先前对丰氏一族的态度,和今日小环斥责丰媛时的言语。
这么看来,想必是嘉毅侯为着避嫌的缘故?
功高盖主,本就如履薄冰。他没献回虎符,却用这种谦卑的态度表明着自己的忠心?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毕竟有先帝的前车之鉴,嘉毅侯纵是立下不世之功,也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以免帝王猜忌……
宦人笑得越发真诚了些,对那几个小监道:“委屈丰姑娘暂去后头的小梅园坐坐。”
引着小环进了福寿堂,指着廊下道:“姑娘便在那边等着接夫人出来便是。”
小环谢过了宦人,规规矩矩地依照指使去那头立着。
夏日临近,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京城的晴天,总有晒得人睁不开眼的艳阳。小环候在外头片刻就觉得热的受不住,不知她那刚有孕不久的夫人可还耐得住这闷热。
丰钰孕后极是怕热。她坐在椅上静静的等着,小厅是专门供太妃们见客用的,四周的窗都敞开着。但宫中的建筑地基打得深,屋檐又阔,加之内里的陈设都是乌色的沉香木,这厅中倒不觉闷。
况这宫里不知萦绕多少含怨不肯离去的孤魂。这是世间最繁华热闹也最冰冷可怖的所在。丰钰默默握着手里的茶,听见身后轻轻的响动,她就站了起来。
门被从外推开的一瞬,她同时福下身去,行了外命妇的拜见礼,口称:“娘娘万福。”
她没有称她“太嫔娘娘”,“娘娘”便是旧年她对关贵人的称呼。如今唤来,竟恍如隔世一般,从前种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变得那么渺远。
宫娥扶进来一个头发半白的贵妇人。她头上插着一只水头极好却也极为简单的玉搔头,身上穿着青蓝色的丝绸宫装,袖口衣摆绣着不起眼却极繁复的深蓝缠枝纹。
从前保养得宜的一双手上没有涂蔻丹,也没有戴甲套,长指甲都剪短了,修得整整齐齐的。手背上青筋明显地突出来,瘦得像枯枝一般。
丰钰心内猛地一颤,她抬起眼,眼圈已红了。
分别不足三年,她的娘娘,怎老成这般?
关太嫔挥了挥手,命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
丰钰上前将她扶着,坐到榻上,然后丰钰起身,绕到她身前,嘴里唤着“娘娘”,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这回行的,是从前的礼。
关太嫔本不想受,她慌忙地伸出手想拦住丰钰,见丰钰容色坚持,她太懂她了,她知道拦不住的。关太嫔只好坐了回去,含泪受了这礼。
丰钰仰起头,凑前到她身前,目中含泪,心疼地道:“娘娘,您清减了。”
关太嫔握住她的手:“芷兰……”
才只吐出两个字,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丰钰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一面抽出帕子替关太嫔擦眼泪,一面道:“是我不好,惹娘娘哭了。我走之后,娘娘向来可好?他们伺候得可还得当?”
这话换在别人面前,她绝不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