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罩中,孤灯残焰无力的摇曳着。
昏暗的净室中, 浴池中水汽蒸腾。嘉毅侯府引活泉入室, 经由六樽兽首渠头注入池中, 又自池底四角细孔流于室外。
如今天已深秋,夜风极寒, 纵热雾氤氲, 久在水里也觉寒意侵袭。安锦南浑似不觉, 他赤、身半浸在水里, 长发披散,靠在池壁之上, 手臂搭在侧旁, 指间来来回回把玩一枚环状物。
他回手将那东西凑近, 借着残灯微弱的光线, ——原是一枚玉镯,是上好的岐山紫玉, 晶莹剔透, 水头十足, 打磨得圆润平滑,成色极佳。
他掌心摊平, 将那玉镯托在手中细看。
这样细的镯子,能套得入手。看她身材颇高挑, 原是这样纤瘦……
这样的念头一窜入脑海, 许多的念头就跟着此起彼伏起来。
前有青梅竹马的文家二少, 中有议亲未成的郑家嫡孙, 如今又是那樊城公子应荣……倒不曾瞧出,那般平庸的颜色倒也招致这许多人蜂拥……
又想,文嵩郑英倒还罢了,应荣……以坊间对此人评价看来,只怕是个姑娘家,就难免要倾倒于其出色的外貌之下。
芷兰其人,多年孤身行于深宫,所见男子多是不全之人,又或身尊位重不可沾染,虽阴诡自利,未必便没对俊俏郎君存有绮思。
如今得遇这样一个出众男子,不计其年龄过大,甚至不弃其家中正官司缠身,还不心中暗喜,拟身欲嫁?
无趣!
安锦南抬手一扬,将掌心的紫玉镯子重重抛于水中。
他不知怎地,近来总是这般暴躁易怒,极不耐烦。细想,似乎当他瞧清了那梦中之人的面容时起,他就再难不去想及那个芷兰姑娘。
她凭什么出现在他梦中,一梦五载?
区区一名宫婢,要样貌无样貌,要家世无家世,便是欲进府做名侍婢,他尚嫌她不够养眼。不过在宫中陪伴几日,替他暂缓过痛楚,便从此记挂于心?
笑话!
若非他向来不信神鬼之说,恐要以为是她曾在他身上下过咒了。
安锦南腾地站起身来,哗啦一声迈出水池,胡乱将自己身子裹住,大步朝外走去。
韩妈妈和新调入屋中的婢子水仙在外屋做绣活,听得安锦南从净室出来了,忙收了针线簸箩,起身走到帘外听唤。
安锦南隔帘见着人影,道了声“不必伺候。”
他仰面倒在床内,抬手遮住半张脸。帐顶夜明珠发出幽幽荧光,恍惚又看到某女皎洁的容颜。
他已经许久未曾头痛,亦无人来与他添堵,今晚不知缘何,却有些丝丝缕缕的痛涨,闭上眼,纷纷乱乱烦闷难当。
他想:这许多年都已忍过来,难道如今便当不得这痛了么?
几番寻那人前来,怎知她有否在心底暗笑,他嘉毅侯身畔连个得用的女婢都无?
安锦南重重捶了下床板,霍地坐起身来。
“来人。”
韩妈妈朝水仙打个眼色,水仙怯怯地挪步走了进来,娇娇弱弱地喊他:“侯爷。”
安锦南没有抬眼。他仰躺在那,隔着重重帐幕,懒懒伸出一条手臂出来,“去净室池中,将里面的东西拾来。”
水仙嘴角抖了抖,张大眼睛,使劲地看了看安锦南。见侯爷并无重复一遍命令的意思,不安地挪着步子,朝后边的净室走去。
水池中除了水还能有什么啊?
水仙坐在池沿看了又看,最终只有脱下鞋子小心翼翼的摸入水中去。
一盏茶时间过后,水仙湿漉漉地从净室走了出来,对着手里的紫玉镯子叹了叹,——这物件绝不可能是男人所有,难不成……又是侯爷故人遗留的念想不成?
沉默的帐中突然传出一道男音:“放去书房案上。”
水仙提步朝外走,正欲掀帘,听着身后侯爷又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