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钱。”他再次敲门催促。
洞中递出一个储物袋,伴随一声惊疑声音:“你真是符师?可你身上分明毫无符意。”
就像剑修身上有剑气,一个经常提笔人,行止间气质也与常人不同。
“我不算,只会一点。”宋潜机掂了掂,满意地扔给掌柜,“买琴。”
“这叫‘会一点’,那我这些年……”洞内又低声说了什么,但宋潜机已举步上楼,没听清楚。
只听见伙计小斫拍门大喊:
“郑老,长江后浪推前浪,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掌柜其实也有点想不开。
这人骨龄最多十五,修为最多炼气后期。披着华微宗外门弟子袍,不重穿戴,穷且抠门。
他不该来当剑,不该会制符,尤其不该知道黑店存在。
浑身谜团。
按“不问来路,不问去处,不问死活”三不问法条,他绝不能开口留人,对方好像也笃定他会死守规矩,毫不担心,扬长而去。
他见过修真界许多秘密。大家族,大宗门,前辈强者秘密往往更恐怖,更骇人听闻也见不得人,泛着腐烂污浊酸臭气,即将入土埋葬。
这次秘密不一样,有生机,有活力,像破土而出种子,最让他百爪挠心。
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年轻符师,施展如此醇熟制符之术。青崖年轻一辈书生,整日伏案练习笔力,符道上却没一个能胜过此人。
一个绝对天才,为何寂寂无声,不爱财,不贪名,沦落到当剑换琴地步。
“十五六。”
宋潜机走后,掌柜喃喃自语,陷入回忆。
老东家当年提笔成符,大约也是这个年纪罢。
……
夜幕更沉,明月更亮。
野猫野狗也累得睡去,长街之上,只有夜风呼啸往来。
宋潜机背着琴匣,踏月而行。
他上辈子与这里常打交道,了解黑店人职业素养,确不担心。
当铺前灯笼像两点鬼火,明明灭灭。
街尽头走来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烂粗布麻衣,鞋掉了一只,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摔趴下,却又在最后一刻稳住。
柔腻春风卷起他身上酒气,飘到宋潜机鼻端。
宋潜机心想,一个醉酒小混混。已经醉得迷路了。
一座城治安再好,也少不了三教九流,只要不惹到修士头上,不耽误百姓供奉香火,华微宗懒得费心多管。
华微城就有许多小混混。
宋潜机前世逃命时,很熟悉这类人,偷鸡摸狗喝假酒,聚众打假耍无赖,居无定所睡桥洞。从不犯大罪,也绝不安分。
街上只有他们两人。
小混混忽然迎面撞来。宋潜机向一旁避让,伸手欲扶:
“小心点。”
对方又一个摇晃,恰好避开他手。嘴里含糊应了一声,不像道谢,醉得没睁眼。
擦肩而过时,宋潜机下意识扫过那人面容。
一张很年轻,很平凡,过目即忘脸。
走出三步远,宋潜机心神微动,皱起眉。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是了,分明刚才亲眼见过,他却已经忘记对方长什么样!
好像从未看清过那张脸!
“隐容术,是个修士!”
与自己一样,一个深夜进黑店修士。
宋潜机心中惊讶一闪即逝,脚步却没停,更没有回头。
对方是什么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把琴交给何青青,让那个小姑娘别在他菜地哭,才是眼下重要事。
醉酒小混混跌进当铺门。
“卫平!你来了。”小斫笑得幸灾乐祸,凑近道,“怎么,你剑又断了?”
名叫卫平少年从地上爬起来:
“我剑不断,你们岂不是没生意?”